一路急行不提,終於在午前趕到了慈聖宮,傳旨太監入內復旨李估便在殿外等候。他環顧四周,現此時殿外剩有一些鳳冠霞帔朝服俱全的命fù,還有她們的隨身shì女,同樣等待*見入賀。
話說今天在京四品以上的命fù們都得趕到慈聖宮然後分批進殿賀壽。此時李估所見的這些,大概是最後一批了。
李估根基淺,交際範圍也有限沒見過什麼誥命貴fù。但他好奇的向人群掃了幾眼,便再也沒興趣看了。這幫貴fù大都四五十或者以上年紀,相貌平平居多又老態龍鍾真沒什麼好看的。
他想想也是妻隨夫貴,品級也隨夫。一般情況下丈夫中了皇榜做到四品以上,怎麼也得四五十年紀了,如他自己這般少年得志畢竟是少數。而當妻子的年紀也不會差太多,跟著夫君能熬到歲數才有誥命夫人當。
等最後一批命fù進去再禮畢出來時,終於傳喚李估進殿了。
殿中皇太后高居寶座最近處卻是天子和歸德長公主一兒一女左右shì候,然後才是內監宮娥。殿裡兩旁還陪著數十人,估計都是勳貴近親之流,什麼林駙馬朱放鶴都在這堆人裡。
大家神態輕鬆,並不是一本正經肅穆模樣,甚至還有交頭接耳閒聊的。此刻正式儀禮大都完成了,只等著中午宴儀,算是放鬆時刻。
李估沒敢多看,趨步上前一拜四叩的行了禮,同時不忘學習先進經驗,口中輔以蘇州話頌聖。
聽李估滿嘴方言,立在太后右手邊的長公主便知道他是跟自己有樣學樣,心裡暗罵一句“真滑頭。”
慈聖皇太后大約四十年紀,體態雍容,面如滿月,望之可親。她細看李估雖然穿扮簡素,但長身玉立,tǐng秀俊逸,很是入眼。對左右笑道:“好出sè的少年男兒,堪為我蘇州的人樣子。”
聽見李估一口吳語,又看他少年風流,太后忽的回憶起幼年在蘇州居住時的舊事,也下意識以吳語問起李估道:“多年不回鄉,荷huādàng人尚多否?”
別人不清楚太后談的是什麼,李估卻是明白的。國朝蘇州府習俗特有的荷huā節極盛,每年六月二十四日士女出遊看荷huā,熱鬧非凡,一般說的荷huādàng位於城東葑門外,太后顯然是問的這些。
李估便答道:“近年世人多移至城西虎卓或者石湖,葑門外遊人卻是見少了。”
“我家世居城東,猶記得當年歲歲與父兄租船,出葑門遊荷huādàng。佳節勝景難以忘懷,若就此衰微便可惜了。”
“人跡少了,景卻更純。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也不失為美事。”
李估巧言接話。
聽他言語風雅有趣,慈聖太后便繼續與李估說起家鄉的閒話。
李估今年剛在蘇州府當過推官,交遊也算多,各種雜七雜八的新鮮事曉得不少,相貌討喜嘴皮子也算利落。遇到個忽然產生了鄉思的太后,真真是對症下藥了。
殿中其他人大都只能幹瞪著眼,看著太后平易近人的與李佑拉家常,一絲也插不上嘴。包括太后的兩個親兄長,他們都在京二十多年了,哪裡知道蘇州府近況怎樣?那錢皇商若在此也能湊趣,可惜他有身份沒品級,能上家宴但入不了今天正禮。
太出風頭是要招人怨的別看這皇太后此刻一副慈眉善目鄰家大嬸的模樣,但她的身份可是代行皇權的秉政太后,景和朝從事實到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連李估也知道拿“我孝莊”來相比的。殿中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討好巴結她,李估這般光景豈不使人眼紅?
當下便有個與李估差不多年紀的,不知是哪家子弟,出來質詢道:“李大人粗服入朝,未免過於失禮。這對聖母簡慢不恭,大不敬也。”
大不敬這個罪名豈是能亂安的?李估心有不滿但不敢放肆,只得對太后請罪。
太后尚未說什麼,歸德長公主卻先對母后笑嘻嘻道:“瞧李大人青衿儒冠,望之好似讀書人,方才多半是以文會友去了。他們這些文人才子,一紮堆就忘形疏散。”
太后點頭道:“此前內監有報,說李估來的匆忙,不足為怪。”
太假了罷,李估睜大了眼角偷瞥歸德千歲,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位笑靨如huā的千歲和往常所見的是同一個人,此時她臉上的這種神情從來沒有見過。
由此可知千歲也是看人下菜的李估心道,但天下值得她言笑款款的人怕是隻有太后一個了。
殿裡熟悉長公主嚴毅秉xìng的人很多,聽到她一反常態居然為李估開脫,都微微驚訝。但想到今天李估的詩篇給她漲了臉面,便不奇怪了。
與歸德長公主對面而立的天子卻仍有小小不忿,憑什麼姐姐管教他從來沒有寬大處理過?誰知道李估是去吃喝玩樂了還是讀書學習?
這心思揮之不去,天子便一賭氣,扭頭問那傳旨太監道:“你從哪裡將李大人帶來的?”
傳旨太監不敢欺君,再說李估沒給他什麼好處,犯不上代為隱瞞,如實奏道:“教坊司演樂衚衕。”
在李估眼角餘光裡,歸德千歲那和藹可親到很異常的面容驟然冷卻下來,彷彿瞬間恢復了正常狀態。
壞菜了前夜長公主夜訪深談後,李估可以確定自己在千歲殿下心中佔有一席之地時,一方面為自己的魅力沾沾自喜,另一方面,卻擔憂長公主這佔有yù、控制yù太強的驕縱xìng格給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當初林駙馬去喝huā酒,被當街毆打的慘狀還歷歷在目啊。
卻不料才過兩日不到,這麻煩就被他遇上了。李估感覺自己像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對別人可以振振有詞說受禮部之邀去檢閱歌舞,但對長公主這樣辯解有效果嗎?
算了,愛怎樣便怎樣罷,李估心裡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