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人身體素質比黑甲軍強出了不是一個檔次，黑甲軍戰到這個時候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幾個黑甲軍軍官滿頭滿臉的血汗，高聲厲呼：“兩翼來援！兩翼抽人來援！直娘賊的吃不住了！”

剛才左翼鬆動，跑到左翼救急去的李四郎，掉頭就帶著身邊一小隊士卒朝著中間迎了上去。

按照他的馬術本事，本來應該在後殿領著那些輕騎的，不過李四郎不肯舍了站在佇列當中督戰的李唐，也下馬步戰。前面吃緊，他也被李唐毫不留情的驅趕到陣列當中，做為步將使用。

李四的體格，比起他那幾個弟兄顯得單薄一些。又是一張小白臉，要不是知道他的出身，再換掉身上大頭丘八的戰袍盔甲，換一身士子衣衫，還真有點像一個文采風流的白面書生。只不過他身在土匪窩裡，這個機會是沒有可能有的。

激戰之下，李四郎早就已經出了幾身大汗，重重的喘著粗氣，幾乎連身上披著的重甲都承受不起了，手中兩柄長刀，也重得彷彿跟兩座泰山也似。他深深吸口氣，回頭看看李唐大旗，仍然沒有後退半步，牙齒一咬，搶步就迎到了前面。一名女真重甲戰士正虎吼著用大斧掃開一個缺口，當面一個黑甲軍甲士，被這一斧，生生的從腰間劈開了一半！

血雨當中，李四已經搶步而前，他丟了左手的長刀，抓著斧杆，那女真甲士怒吼著想收斧子甩開他的手，而李四已經藉著他一收之力，游魚也似的上前，右手長刀平舉而起，從那女真甲士面甲為眼睛留出的空隙當中狠狠的刺了下去！

一聲蓋過所有廝殺的慘叫當中，那女真甲士仰面便倒。但是已經有七八名其他女真甲士，順著他掃開的缺口湧了進來，兩邊將士，都被推開，援護李四不得。當先一人，已經怒吼著舉著鐵鐧砸下來，李四右手長刀卡在那死掉女真甲士的鐵盔面甲縫隙中，他反應極快，已經丟刀舉起搶過來的大斧，迎了上去。

噹的一聲悶響，斧杆已經被鐵鐧敲成兩截，那女真甲士又舉鐧砸下。李四再欲舉斧迎擊，卻覺得兩臂痠麻得不像自己的，再也舉不起手中兵刃了！他頓時仰面便倒，就地一滾，總算是險險閃開這一鐧，不過他自己也知道，這下子是躲不過去了，自己死活是小，這個缺口要是堵不上，陣列不趕緊恢復，湧進來的女真兵馬越來越多，只怕全軍就要崩潰！

嗖的一聲破空之聲利響，那名追砸李四的女真甲士仰天便倒，在他面甲空隙當中，明晃晃的插著一支羽箭，接著又是兩聲破空厲響，緊跟在後面的兩名女真甲士，同樣面甲空隙中中箭，哼也不哼一聲就軟倒在地！

吃這麼突然一下，後面湧上來的女真甲士動作一滯。李四回頭，就看見劉漢帶著一小隊士卒，分明就是李唐身邊最後幾名親衛，咬牙撲了上來。他手中步弓猶自顫動，還保持著撒手放箭的姿勢，拉弓的手指，哪怕帶著護指，也早就已經皮開肉綻，鮮血橫流。這極近距離當中，還是他射出的連珠神箭！

鐵手吳也在這陣列當中死戰，他的神射，也吸引了不少對手。他的甲上，甲葉縫隙處也掛著幾十支箭鏃，有的入肉甚深，被他折斷了箭桿就不管了。幾乎也是鼓著最後的氣力，來援應劉麻子！

為劉漢這近距離神射所鼓舞，女真甲士連折三人，也是氣勢一滯，兩邊黑甲軍也呼嘯著捲上，拼力將突進來的女真甲士推了出去，陣型合攏。劉漢搶過來將李四拉起，李四顧不得和他說話，撿起一把長刀就向對面望去，女真兵馬這次撲擊又告無果，那些甲士互相掩護著退下去，兩翼的女真輕騎也收了回來，用箭雨攔射，防止黑甲軍追擊。可是現在黑甲軍陣中，誰還有追殺的氣力！

幾個站在陣列當中的黑甲軍，扶著長矛晃了晃就倒了下去，帶隊小軍官探視一眼，推下頭盔用嘶啞的嗓門叫道：“又脫力了，戰不得了，抬下去！直娘賊，女真韃子都是牲口，就不知道疲累！”

那小軍官抬頭看看太陽，離落山還有好大時候，又狠狠的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再來兩次，不是戰死，就得累死，到時候，只怕掉頭跑都沒氣力跑了！”

李四和劉漢在陣中對視苦笑，李四隻覺得渾身上下，所有骨頭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勉力朝劉漢道：“你手指如何？還能射箭麼？”

劉漢甩甩手指，一連串的血珠就落了下來，不過在這幾乎都染成了紅色的潮河左近戰場，一點也不顯眼。他板著臉搖搖頭：“剛才已經是最後氣力了，弓差點都拉不開了…………換口軟弓，也許還能支撐，可是軟弓，那裡能射穿對面那些披重甲的韃子？”

李四一扯他：“走，去見大哥…………下一次，俺們支撐不下去了！這個時候，還能走掉，快點走罷！至少還能保住全軍一半，要不然，都得死在這裡。俺們兩個乾脆就留下來斷後…………這些女真韃子，真不愧是滅了遼國的雄兵，竟然如此耐戰，簡直就不像人！”

劉漢緩緩點頭，和李四互相扶持著就退了下去。黑甲軍陣列已經被壓迫得如此單薄，不過幾十步，就來到了李唐的大旗之下，看著李唐冷著一張臉按劍站在那裡，李四囁嚅一下，還是行禮下去：“將軍，俺們又殺退了韃子一次…………再來一次，弟兄們就再難撐持得住了！將軍一身，擔負大局，不能在此殉了！”

聽到李四此語，周遭人的目光都投射了過來。李唐站在那裡，不用仔細分辨也能看出，這些人的心意和李四都是一樣。

戰至如此地步，說麾下怕死避戰，那是假的。可是誰對眼前戰局，都沒了樂觀的態度。對於那些反覆撲擊，捨死忘生，彷彿不知道疲倦，不知道害怕，對生死看得再平淡不過的女真人，在他們心中，已經成了一個沉甸甸的，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的可怕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