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包!”盛華平瞪著章利。
“嗯?”
“拿出來。”
章利掏出錢包,拿在手裡,停在空中,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
盛華平接過錢包,嘆氣說,“白瞎你跟了我這些年。”他開啟,拿出裡面的一小疊百元鈔,扔在桌子上,手指敲擊著錢,盯著章利的眼睛,問,“這些錢是販毒的拿著槍殺人掙來的,是皮條客把小姐打了一頓搶來的,現在給你,你要還是不要?”
“要。”章利誠實地說。
“那他們幹嘛和錢過不去?”盛華平滿意地拿起科羅娜,呷了一口,說,“這是個江湖。別看了幾本書,就給當真了,張口市場,閉口商業。穿上西裝,端著紅酒,就不認識爹孃了。”他指節重重地敲著桌子,“這他媽就是個江湖!弱肉強食,都是看拳頭和詭計,誰看仁義道德。講仁義道德,在學校待著好了,別出來社會混。你看那些渠道商、廠家,哪個是省油的燈?!黃立工要是哭哭啼啼的拿這個說事,客戶面上一臉氣憤,一臉同情,兄弟你不容易啊,他們太過分了。腳底呢,跟抹油一樣,跑得更快,為啥?”
章利知道他是自問自答,睜大眼睛,用渴求教誨的眼神看著他。
“一個人連得力的手下都摟不住,搞出那麼大的事,要麼他人不行,要麼公司太亂,總之內部有問題。和他合作,難不保什麼時候出事出到自己頭上,你說客戶可不躲著他遠一點?!”
“明白了!不過,會不會對我們也有影響?客戶會不會也害怕,不敢和我們合作?”
“誰在乎這個?!又不是一條道上的競爭對手。”盛華平搖頭,“我早安排好了,銷售們已經放出風聲,他們沒錢沒技術,搞的東西不行,出事了,就把屎盆子都扣到技術身上。內亂呢,他們的技術都要來投奔我們。我就等著黃立工拿這件事做文章,到時候把李佳收過來,再拉幾個技術和銷售,現身說法,你說客戶信誰的。最好他去法院起訴我們,我來個反訴,拖個兩三年,沒等到法院結果,他公司就倒閉了。”
章利心悅誠服,“老大高明!”
盛華平哐噹一聲把酒瓶放桌上,“這個江湖啊,只崇拜強者。弱小的,被騙的、受害的、被拋棄的,只會再踩上一腳。誰都這樣,你只要身在裡面,最後也會變成這樣。”
章利看著桌面,輕輕點頭。場裡的音樂逐漸大了起來,音量往上調,預示著快要進入今晚的重頭戲,深夜狂熱。人群也開始歡騰喧鬧了起來。
在聲音的掩蓋下,盛華平放低了音調,“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口是心非,話往滿裡說,看人下菜碟,我們坑蒙拐騙,偷聽,收買,下絆子?”章利忙不迭地搖頭,盛華平嘲諷笑意一閃而過,不知道針對的是章利還是自己,說,“做是這麼做了,但總覺得不好意思,是迫不得已,沒法擺出來說。到了別人頭上呢,又總覺得他們都和你不一樣,總盼望他們會去做應該做的事,這世界應該還是好的。”
章利雙手支在桌上,湊近了聽著。他有點不好意思,搖了搖頭,馬上又慚愧地點了點頭。
“你和我年輕的時候挺像的。”盛華平說。在酒吧幽暗而迷離的燈光下,他的目光也變得閃爍難明。“對這個世界還抱有美好想象。”
章利心裡騰起一陣異樣的感動。他從來沒有見過盛華平這般的神情。盛華平在他面前,在所有下屬面前,總是一副不屑又不耐的樣子。他們的小心思小技倆很難逃過這個老銷售的眼睛,每每在稍後被他隨口一句話撕開了曬著,惱羞之餘,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杆老槍一針見血,比他們看得準,想得深。他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盛華平已經在下命令了。“你來跟進。所有的進度都要盯著,三天內結束第一輪掃街。盯得細一點,及時總結匯報。”
“好!”章利應道。他從桌上拿回錢包,沒管那小疊百元鈔,要裝進褲兜裡,準備起身離去了。盛華平用手指著他,章利停下動作,等著他的指令。盛華平掏出自己的錢包,拿出四五百塊錢,輕輕拋在那小疊錢上,然後站起身來,說,“今晚玩嗨一點。明天起,給我打起精神來。我要徹底打趴他們,讓他們狗急跳牆。”說完,他擠進不停搖晃聳動的人群裡,很快就不見了。
章利目送他的背影,把視線收回到桌面那幾張錢上,想著過幾天怎麼找個名目把這個錢報銷出來,怎麼順理成章地給回到老大手裡。他把錢包揣進褲兜的時候,看到另一個短髮帶著耳環的皮褲姑娘正在向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