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立工搖搖頭,對著他苦笑。確實太快了,幾個月前,張文峰剛追加過500萬的投資。在創業企業,錢比想象中的還不經花。
那次,也是在這裡,辦公樓安全通道。張文峰站在高兩級的臺階上,也在抽菸,微閉著眼,臉朝天,讓煙從鼻子裡緩慢出來,繚繞成細細的煙柱,連綿不斷盤旋而上。不知哪裡襲來一股陳舊的風,把煙柱衝散。張文峰索然低頭,看著鎖眉苦悶的黃立工,沉吟著說,“要不我來吧。”
“你來什麼?”
“我來追投。”
黃立工找張文峰商議籌錢,倒沒想著打他的主意。聽他要主動跟投,那敢情好,客套話都不說,直接問,“多少?”
“我得先問你個事。”
“啥事?”
張文峰手指敲著牆面,慢吞吞的說,“那小姑娘,到你這來,主要是做什麼?”
“小姑娘?”黃立工馬上反應過來,這裡的小姑娘沒幾個,新近過來,張文峰還認識,那就是許茜茜。“哦,剛從英國留學回來那個啊?”張文峰不指名道姓,他也就不提名字。
張文峰預設。
“就歷練唄。”黃立工不以為然的說,“我可不想要她,那家基金,就是你撮合的那個天使投資,她不是在裡面嘛,非得塞進來,說是鍛鍊鍛鍊。這不是搞個小間諜在家裡嘛,我也擋不住,就來唄。”
“這咋歷練啊?” 張文峰若無其事的問。黃立工也就隨口回答,“嗨,那還不簡單,安個助理的名頭,先做會議紀要。大會小會都去做,別說,英國碩士就是不一樣,會議紀要清清楚楚,重點突出。沒參加的會,紀要一看,也掌握得八九不離十。”他伸手要煙,張文峰遞了一支,親自給點上。他笨手笨腳抽了一口,接著說,“再帶她去跑跑市場,見見客戶,也挺好用,中國的客戶,就得帶姑娘去見。這不,裡裡外外都鍛鍊到了。”
“瞅你把人用的,”張文峰忍不住笑,“你不知道她是誰啊?”
“她是誰?”黃立工倒有點納悶了。
張文峰沒接話,來個突然襲擊,“你是不是喜歡她?”
“啊?”黃立工嗆了一口煙,咳了起來,“怎麼可能?!”
張文峰看他這副模樣,沒有刻意做作,臉上的笑容都輕快多了,問,“真的不喜歡?你得和我說實話。”
黃立工總算聽出弦外之意了,誇張的看著他,“兄弟,你不會對她有意思吧?”
其實,他早就知道張文峰對許茜茜有意思。創業前有段無所事事的時光,沒事就到張文峰那裡,看他炒股,打打下手,在那裡認識了許茜茜。當時他就感覺到了。不過,男人的兄弟情誼呢,大都空間疏鬆,沒多少窺探慾望。兄弟是兄弟,女人是女人,只管既成事實,不問其他。兄弟帶著女人過來一起玩耍,就開玩笑叫一聲嫂子弟妹;以後沒帶,哥幾個照玩。頂多心情不好的時候,陪著喝個失戀酒,後半夜繼續瘋。
黃立工後來沒聽到張文峰和許茜茜的下文,渾不當回事,也許張文峰只是有點曖昧,金融圈的嘛,沒真動心思;也許動了心思,試了幾回,沒搞定,也就算了;也許,乾脆就是自己想多了。沒想到這段心思張文峰居然在心裡放了這麼久。
“你別管了。就告訴我實話。”
“開國際玩笑呢吧?忙得焦頭爛額,哪有心思管女人?”黃立工看到張文峰的眼神很認真,正色說,“不喜歡!不可能!”
“不可能?以後也不喜歡?”
“不可能。你看我和她搭嗎?!”
張文峰伸出手,黃立工菸頭一扔,也伸出手,兩人握上。
“500萬。”
黃立工兩眼放光。管他呢,給錢就是救急,給錢就是財神爺,何況自家兄弟。自家兄弟是財神爺,這感覺還真不錯。
如今,同一個地方,同樣兩個人,同樣的場景。時光兜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一樣。張文峰追投的500萬,對於一個製造業創業公司而言,不過杯水車薪,只夠讓他們在逆流而上的生存競爭中勉強站在原地。
黃立工還是伸手把那支菸要過來了,一口接一口的抽。安全通道里很快就煙霧繚繞,他心裡似乎也稍微安定了點。這個狹窄而隱密的空間也算他的福地吧,他曾經自嘲說,安全通道就是睿立科技的編外財務室,大部分投資都是在這裡聊出來的;而編外總裁會議室呢,就是江邊的老陳燒烤攤,他常在那裡和劉睿陽切磋琢磨技術路線,和劉斐碰撞營銷和渠道策略。
“在研發上投入太多了!你也太縱容了。”這句話張文峰憋了很久,終於脫口而出。他說的是事實,在公司裡,至少在預算方面,劉睿陽享有至高無上的待遇,只要涉及他的研發團隊,都是一號工程,要啥給啥。在內部幾個高管眼裡,黃立工對劉睿陽未免過於偏心。黃立工在供應商和客戶面前咋咋呼呼,大話空話張口就來,甚至在內部也是如此,唯獨對劉睿陽,諾出必行。他對科創精神的遵從,超出眾多創業企業一大截。在工業領域,別說是初創公司,即便已具規模的成名大廠,研發都是難以承受之重。每年預算,黃立工下死令,研發部門的經費必須保障。而其他部門就隨性多了,隨時因公司資金週轉而缺斤少兩。偶有抱怨過來,黃立工很認真的說,那是我們公司最重要的資產,如果讓學霸們感覺無事可做或做事不專注而分心,那是暴殄天物,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