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茜茜聲音平靜,但黃立工聽得出她平靜下隱隱有著慍怒。她還在上海,說她二叔會在國內呆好一段時間,處理妥當各種事務後再回去印度,以後大概會很少回國了,因此她會在上海呆到許朝玉離開。這段時間兩人電話打得多了,有時只是簡單的一個“嗯”,或者短暫的沉默,黃立工大致都能猜出她是什麼情緒。
“怎麼了?”
許茜茜不說話。
“張文峰那邊又有什麼情況?”黃立工只好開始猜。
“沒有,他撤訴了。”電話那頭許茜茜的聲音有些恍惚似的。
黃立工放下心來。幾天前,他收到法院傳票,張文峰提起訴訟,要求黃立工回購他持有的睿立科技股份。起訴的標的額,是他個人投入的第二筆500萬元,不包括最初的不可撤回的創始投資。黃立工和他簽了協議,這筆投資款轉為持有公司股份,但是同時個人有義務回購,也就是說符合一定條件的情況下,比如沒在約定期限內達到約定的業績要求,張文峰有權要求黃立工個人按照年化10%回購。
眼下的形勢自然是不太符合條件,張文峰想打贏官司不太容易。但是,此時爆出創始人反目的負面新聞,對黃立工和睿立科技會很有影響。許茜茜獲知原委後——黃立工自然不會告訴她所有的原委——也覺得張文峰太胡鬧,親自去找張文峰。她回來後,告訴黃立工,張文峰撤訴。沒有說更多的東西了。黃立工完全能想象到,張文峰對她說的話不會太好聽。管它呢,只要事情解決了就好。此時許茜茜心緒不佳,他擔心別是張文峰又反悔了。
“到底怎麼了?你好像不是很高興。”
“你還是那樣。很多事情弄得太簡單了,都不尊重……”
“什麼事情?”
“我回去再說吧。”許茜茜不太想談下去,“二叔還會再待一週,處理好家裡的事情再去印度。他說以後可能很少回國了。我想多陪他一段時間。”
她掛了電話。黃立工捧著電話,腦子裡迅速轉著,到底什麼事情?肯定不是她自己的事。和她有關,而又不直接相關的事……不是張文峰……李藝!
沒錯,是李藝。李藝已經把整個團隊都搬到睿立科技了,現在賽爾科工肯定知道了。他並不怕,但是,也許他確實把事情弄得太簡單了。黃立工走到窗邊,開啟窗戶。他需要新鮮空氣,把這件事情從頭好好想想。
黃立工決定上門拜訪許少陽。
這是個簡單的決定,也是個孤獨的決定。
閃出這個念頭後,他攥緊拳頭,在空中有力地揮舞了一下。不管從哪個角度說,都不能讓許少陽成為敵人。他原來太輕視許少陽了,許少陽裁撤李藝團隊,給他可趁之機;對他的趁火打劫,沒有預判也沒有回手,怎麼看都很愚蠢。但現在他意識到自己在犯危險的錯誤。一個年輕人,空降接班,居然悄無聲息、風平浪靜;他忽然發動,大刀闊斧大動干戈,一干叔父輩分的舊臣居然也就配合執行;無論如何,這都絕不是一個愚蠢的人。從能得到的零星資訊看,許少陽執掌下的賽爾科工和許廷寶時期大不一樣,但未必是變糟,反而有可能變得更強大。
他掏出手機,得找個人商量商量,這一著棋未必重大,但終究牽一髮而動全身,自己也許有一時想不到的疏忽。解鎖螢幕,點開電話介面,他愣住了。和誰聊呢?
許茜茜?只會添亂。難道要堂而皇之地和她商量怎麼對付她哥和她家企業?!
劉斐?只會更亂。她不來招惹就不錯了,可別去招惹她了。
劉睿陽?他有想法,可惜是另一個文明而正確的世界的想法。他只會告訴你行還是不行,道理還很深刻,可就是不會給你貌似不正確的戰術查缺補漏。
他劃拉著手機通訊錄,眼前閃過張文峰的模樣。他本來是最好的人選,可是……現在就別想這些了。
汪自強?他腦里居然蹦出這個名字,不由苦笑,大佬的情面還是留到更重大的時刻吧。汪自強好不容易對他刮目相看,還是隻宜報喜不報憂。
通訊錄劃到了最底下。黃立工不甘心地往上狠狠劃了兩下,通訊錄彈了兩彈,固執地停留在那裡。孤家寡人。他莫名想起許朝玉說出這幾個字時的模樣。他搖了搖頭,像是要努力把許朝玉和這幾個字丟擲腦海。那些大人物,靠近了看,都是大混蛋。這是他和許茜茜說過的話。那個晚上就像一場寓言。
這一刻,他有點羨慕劉睿陽。劉睿陽好歹還有個李佳呢。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帶個小弟呢?
黃立工直接給許少陽撥了電話。他直報家門,直陳來意,想上門拜訪。
電話裡沉默了幾秒,許少陽說,“後天,下午1點。”
“好。”黃立工說。許少陽掛掉電話。
果然是個厲害角色,決定很快,不拖泥帶水。黃立工捧著電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