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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立工鐵青著臉,慷慨激昂消散在大氣層之外。他為什麼這麼生氣?過了好一會,他吐出幾個字,“散會吧。”說完也走出了辦公室。

剩下幾人面面相覷。

“爭吵是家常便飯,明天就好了。”許茜茜撫慰說,“我們走吧。”

“走吧。”朱才斌說,他就在門邊,轉身就出去了。李佳和李藝也站起身來。

許茜茜走到窗邊,看到黃立工走出樓門,在路口站了一會,快步走了起來,往劉睿陽的方向追過去。她趕忙拿起包,衝往電梯間。

出了樓,許茜茜順著兩人剛才的方向追過去,卻看不到人影。她往所有方向都走了走,眼力所及都看不到他倆。暮色已起,路上職工三三兩兩,許茜茜想,也許劉睿陽此刻只想走往人少的地方。她往園區外走,果然遠遠看到了黃立工和劉睿陽並肩走著,時而停下來,指手畫腳的,看著很是劍拔弩張。

她快步跟過去。那兩個男人走得並不快,很快就要跟上了,都可以聽到兩人激烈的爭吵聲。

一輛車從身後開過來。在越過兩個男人的一瞬間,熾亮的車燈照射中,許茜茜看到,劉睿陽拉起了自己的褲腿,憤怒地說,“你不要替別人決定,他的人生意義在哪裡。”

許茜茜捂住了嘴,把驚呼關在空氣之外。她看不到劉睿陽的腳。

車已經遠去,路面上恢復了昏然。那個熾亮車燈一掠而過的一瞬間,漫長無比,像是靜止的畫面,漂浮在沒有時間的光與塵的路面上。她的雙手顫抖。她看不到劉睿陽的腳。應該是腳的地方,她看到的是兩個機械骨骼,反射著冷冽的微光。

劉睿陽緩慢地往前移動,黃立工愣在原地。許茜茜跟上來了,她看看黃立工,又看看前面的劉睿陽,像一個憤怒而空洞的影子。她默立片刻,把目光從黃立工身上挪開,移動腳步。她走近黃立工身邊,走過他。

“睿陽。”

是個溫柔的聲音。劉睿陽停住腳步。

許茜茜走到他面前,輕輕扶著他的手臂,“我幫你叫個車。”

園區門口有不少趴活的小汽車。接到活的車,跑完後又趕回園區,經過許茜茜身邊,被攔了下來。許茜茜走向後車門,正要伸手為劉睿陽開門,忽地想起什麼,停下腳步。

“你可以幫我開門。”劉睿陽臉上的微笑帶著些許苦澀。

許茜茜把門開啟。

“謝謝。”劉睿陽坐進車裡。

很快到了劉睿陽樓下。

劉睿陽開啟車門下來,正待和許茜茜告別,許茜茜也已下車,“請我喝杯茶。”

“好啊。”

“你一直一個人住?”許茜茜捧著冒著熱氣的紅茶,看著屋裡。很整潔,不像單身男性的住所,但是仍然缺少了某種可以稱之為生活溫柔的東西。

“是啊。”劉睿陽端著自己的杯子,也坐了下來。

“你不想別人看到你。”

劉睿陽看了看自己的腳,苦笑一聲。

“如果我是你,也會這樣的。”許茜茜順著他的眼光,看著他的腳。在今天之前,她從來看不出來。他是怎麼做到的?一直維持著完全正常的姿勢和舉止。“我聽黃立工說過,你上研究生前住了一年醫院,就是因為這個?”

劉睿陽點頭。

“發生什麼了?”

“夢想。”劉睿陽慢慢說道,“飛翔,是每個孩子的夢想。”

也是黃立工和劉睿陽曾經的夢想,也是張文峰曾經渴望看到的夢想。絕大多數人的夢想,終結於時間中的緩慢缺氧。劉睿陽的夢想,終結於翱翔時的墜落。那場事故。大學畢業前,黃立工狂熱地想創造校園傳奇,親手打造一臺單人飛行器,在空中自在飛翔,最後降落在畢業典禮現場,成為校史上最眩目的出場。他馬上去找劉睿陽和張文峰,三人一拍即合。

張文峰提供資金,他在大學裡就小有股神名氣,花在股市的時間比課堂多。黃立工提供靈感和瘋狂,他像極客,熱衷劍走偏鋒,出奇制勝。劉睿陽提供繩子,用他的工程師思維,拉著黃立工的瘋狂,以免遠離地面。

三人租了個屋子,日夜搗騰。黃立工和劉睿陽吵鬧不休,黃立工喜歡酷炫操作和極致效能,劉睿陽追求穩定與安全。在爭執和妥協中,大功告成。三人拉著單人飛行器回到家鄉,黃立工要親自試飛,他內心隱隱有不安,飛行器最後是有如走鋼絲般地造出來的。劉睿陽堅執不讓,黃立工妥協。

“那是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曾經身在其中的東西,樓頂、樹梢、街道、田野,它們現在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在一個你能掌握的小小世界裡,一直連到遠方。”劉睿陽出神地看著空中,看著久遠的緬懷。幸福很短暫,劉睿陽在半空中轉了個彎,劃出優美的弧線,黃立工、張文峰和劉桂花在地面上跺腳歡呼,意外陡然來臨。動力裝置故障,幾秒後恢復。飛行器的設計並沒有充分考慮過各種極端情形下的安全保護,就這麼幾秒的時間,劉睿陽重重跌落,砸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