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師範那年,爺爺已經七十多歲了,可是,如此高齡的爺爺卻依舊在建築工地上給工人們燒菜做飯。想到如此高齡的爺爺竟然還在建築工地上打工,不得不讓我的心中感到憤憤不平。為什麼爺爺如此高齡還要在建築工地上打工?而那些比爺爺年齡要小的很多的城市裡的老人卻可以早早退休在家、每天在公園下棋遛鳥安度晚年?為什麼我們師範學校都是些農村來的孩子,而那些擁有城市戶口的城市人不願意報考師範學校?。。。。。。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從我們還未出生的時候,我們就被這個社會殘忍的劃歸成了農村人?讓我們在教育、就業、工資福利等等方面和他們有著高不可攀的區別?有著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當時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現在的我依舊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即使現在我能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是我也只能選擇默默的接受!當你改變不了什麼的時候,你只能選擇默默的接受,這就是殘忍的社會現實。
社會不會因為你的憤憤不平而有所改變,社會更不會因為你的憤憤不平而有絲毫的收斂,或許,你只能選擇預設!
我很心疼我的爺爺,爺爺在建築工地幹著很粗很重的體力活,而那些城市裡的工人在車間幹著遠不及爺爺又苦又累的工作,可是,他們的收入遠比爺爺的收入要高!關鍵是他們有退休工資安享晚年,而我的爺爺卻只能以七十幾歲的高齡依舊在建築工地打工、依舊在建築工地給人家燒火做飯。
當時的我真的搞不懂,或許社會需要人們的社會分工不同,但是社會不能以人們的社會分工的不同,而讓人們揹負上卑微低賤的名聲。是的,在那個久遠的年代,我們都以自己是農村人而感覺自我低人一等。不是感覺自我低人一等,而是我們真的低人一等。只有那些在城市裡混的不好的男青年才會迫不得已到我們農村找一個個如花似玉的老婆,而僅僅是這樣一個其貌不揚的所謂城市男青年卻總是能夠遂心如願把我們村裡最漂亮的女人娶進家門。。。。。。
每次週末回家,母親總是時不時的對我豔羨的說道,誰誰誰家的女兒又嫁到城市裡享福去了。母親總是一臉無奈的嘆口氣說道,農村這樣的苦日子哪天是個頭?
是的,我也感覺農村的生活真的很苦很苦,我也曾一度因自己是農村戶口而感到自卑。如果平時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我的這種自卑倒並不明顯,因為我的身邊人都是農村人。讓我感到最自卑的莫過於當我走出去的時候,當我和爺爺一起拉著平板車去鄉糧管所交公糧的時候。
每年夏秋兩個收穫的季節,父母都會很仔細的清撿出麥子或玉米里的雜質,然後把最好的糧食交給糧管所,而把最差的糧食留給我們自己吃。父母篩選好這些糧食並一袋一袋裝好,然後拿出一杆借來的大稱,按照需要交納公糧的重量一一稱好,一袋一袋搬上平板車碼好。爺爺總是極不放心的一定要讓父親,再用一根長繩把這些已經碼的好好的一袋一袋的糧食重新再勒緊一點,以防止在路上的時候意外脫落。
母親在清撿需要交納的公糧時,總會留點小心思,試圖在裡面混雜一些質量稍微差一點的糧食,每當這個時候,母親總會遭到爺爺的一番訓斥:“就是餓死,我們也決不能幹這種缺德事,我們一定要把最好的糧食交給國家!”
是的,“就是餓死,我們也決不能幹這種缺德事,我們一定要把最好的糧食交給國家!”,我們把最好的糧食交給了國家,可是我的爺爺已經七十多歲的高齡依然在建築工地打工,給那些在建築工地上打工的農民工準備著一日三餐。
父母總是會選擇週末的時候讓爺爺去交公糧,因為只有這個時候,我們才會像個壯勞力似的替父母分擔一些勞作。每每交公糧的時候,父親都指定由我陪著爺爺去,因為父母認為我學習好,不至於交公糧的時候被人戲弄而算錯賬。
爺爺執意要拉著平板車去交公糧,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是從爺爺手裡搶過車把,把用於助力的一根繩子很熟練的斜套在肩膀上,然後兩手扶著車把低著頭使勁的拉著平板車向著鄉糧管所的方向走去。我的頭總是低垃著,我總是低垃著頭在前面吃力的拉著平板車,因為我看到路上的光鮮亮麗的行人,自己的內心總會有一種莫名的自卑、一種莫名的感覺低人一等的感覺。是的,我是農村人,我是農村戶口!
遇到斜坡的時候,爺爺會趕忙緊跑幾步跟上來替我從後面推一下平板車。如果是平路,爺爺則會跟在平板車的後面慢悠悠的一邊走著一邊吸著他從未離手的旱菸。交公糧的人很多,我們每次交納公糧的時候,父母都會特意多稱一點,一是擔心稱有大有小,如果在家稱好的糧食到了糧管所經人家的稱一稱反而變少了,那麼我們還會再費事,下次還要來補上。但是發生這樣的事情並不多,我記得,這樣的事幾乎沒有發生過。因為父母都是特意多稱了一點糧食在裡面,多出來的糧食,糧管所會按照市場價當場折算成現金給我們。
母親在我們臨出發的時候,都會大聲的叮囑爺爺:多出來的糧食錢,你上街順便買點菸葉子回來。
交完公糧,我和爺爺都一身輕鬆,這時,我會讓爺爺坐在平板車上,我拉著平板車和爺爺往回走。爺爺總是在指揮著我的行走路線,到了街上賣菸葉的地方,無需爺爺指揮,我便會停下平板車,然後小心翼翼的扶著爺爺下車。爺爺每次替自己買菸葉的時候都很糾結,手中拿著的不多的錢總是遞過去又縮回來、縮回來又遞過去。。。。。。如此這樣的糾結,爺爺只是為了少買一點自己最喜愛抽的旱菸葉,而算計著留下一點錢買塊烤排或是一根油條,爺爺有時也會算計著去布攤上扯塊藍色的布,回來給村上的裁縫替自己做件新褂子或是一條長褲汗衫之類的換季衣服。
買完東西的爺爺簡直就像個孩子,爺爺會喜滋滋的坐在平板車上,嚼一口我們爺孫一分為二的那塊烤排餅,或是咬一口同樣是我們爺孫一分為二的油條,這簡直就是對我和爺爺今天辛苦付出的最大犒勞。不過,每次爺爺在給我分油條或烤排餅的時候,爺爺總是分給我大的,而他自己卻總是吃小的那部分。
回到家的爺爺,不管口袋裡還剩下多少錢,爺爺總會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那麼靦腆,爺爺總是會那麼很不自然的把口袋裡剩下的不多的錢如數交給我的母親。
我想你了,爺爺,爺爺是這個世界上最慈祥的老人!在爺爺三十歲左右時,我的奶奶就因病去世,是爺爺不離不棄的獨自一人撫養我的姑姑和父親長大成人,我愛你,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