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籠也打量著老爺子,右手套上竹條,被厚繃帶綁住掛在胸口,臉上還有燙傷的痕跡,小半張臉上結了痂;不過精神頭還不錯,衣服也很乾淨,至少沒被虐待。
段大師先是一喜,然後又是一怒,一把把戚籠扯了過來,大嗓門硬生生憋出小娘子的腔調:“你小子怎麼跑來了!”
“看看你老人家再就業的待遇,琢磨著是不是跟您老一起遠赴關外,發揚咱們黑山城匠工的風采。”
段大師怒極,上去就揍人,戚籠樂呵呵的再次搬出殺手鐧。
“你家孫女讓我來看你的。”
段大師立刻怒氣全消,又歡喜又擔憂道:“七娘現在咋樣。”
“挺好,自從我加入李府,待遇直線上漲,估摸著恢復您老在時的狀態也不遠了。”
“那就好,那就好,”段大師鬆了一大口氣,隨即又哼哼道:“你小子不是滾蛋了嗎,跑回來作甚,老子好的很,不需你關心。”
“本來也沒打算來關心您,”戚籠無奈搖頭:“本來回來只打算弄張黑山城路引,然後投奔七大都督府,為官家效力,結果刀匠行散了,人也沒了,這可真就沒法子了,您也知道,我這大匪首好不容易從良,也不能就這麼改回去啊。”
段大師表情一黯。
戚籠看著堆積如小山的刀具,隨便挑了一口鋼刀,隨口道:“準備好了沒。”
“什麼準備好了?”
“帶著您,殺出去。”
段大師嚇的紅臉都變黑了,劈手奪過刀具,“你想找死!”
“不,我至少有六成把握,路上我都仔細瞧了,人多、馬雜、官府遮掩,我再一蒙面,只救你一打鐵的,誰能猜到誰是誰,”戚籠歪頭:“我以前乾的事,您沒打聽打聽,比這危險的多了去了。”
段大師終於露出糾結的神色,良久,才道:“不行,你回去吧,告訴七娘,就這樣吧。”
“不是吧,老爺子,我這混進來可花了不小功夫,再想進來可沒這麼容易了,再說了,你家孫女為了你的事,都準備去賣人家親爺爺遺產了,你不為她想想,也得為人死去的爺爺想想。”
不等段大師露出愕然之色,戚籠繼續道:“話又說回來,您老這五大三粗的,這遺書寫的還挺感人,什麼‘爺爺一生無摯愛’、‘死去之後,在陰間給你祈福’、‘人無再少年、花又重開時’,您這朵老牽牛花,死前是不是開的過於燦爛了些。”
段大師有如被公開處刑,老臉一陣紅一陣紫,最後老羞成怒,一把撲上來,低吼道:“老子跟你拼了!”
……
“別鬧,這麼大年紀,就懂得窩內橫,有本事報仇雪恨去。”
戚籠好不容易掙開對方的手掌,一邊揉著脖子,一邊向外看了一眼,眼眯成一條縫。
“最後一次機會,真不走?”
段大師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哼哼兩下,突然一腳揣在箱子上,怒罵道:“走走走,走個屁,老子年輕時不是沒想過報仇,也不是沒殺過人,然後呢,殺了一個又一個,能殺的完嗎?人家就頂著腦袋給你砍?腦子好的死了、能打的也死了,就剩我這個沒本事的鐵匠還活著,這老天爺就他孃的是個瞎子!”
“就算你能把老子救了,然後呢,人家不會找七娘,好,就算你能把七娘也弄出來,再然後呢,三人被通緝,你一個賞金過萬的馬匪,帶著我們四處跑路,你願意嗎,入贅都不入,你能帶兩累贅?”
段大師氣喘吁吁,“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敢保證一定能把我們安置好?你走後不會就被人抓了,現在老子孫女有吃有喝有穿,老子就算去了關外,靠手藝同樣有吃有喝有穿,死了就死了,在哪死不是死!”
戚籠咂咂嘴,肩一聳,“有道理,我走了。”
語罷,便真的掀開簾子走人,段大師愣了愣,等了半晌,不見對方回來,忍不住衝出去一看,居然真的沒人影了。
“這小子真走了,老子還有很多話沒交代呢。”
段大師傻眼了。
……
“點完了?”隨軍道人問。
“完了,”戚籠微笑:“大差不差。”
“走吧。”
戚籠跟在二人後面,轉過後營,忽然聽到一聲聲喝彩,只見勁風爆聲乍起,四面火堆洶洶,中央一練兵場上,二將正在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