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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昭然若揭的命運

“王。”

來者正是鬼魑所效忠的王,也是傅白曾經最大的敵人。

鬼王溫盛。

比起鬧得天翻地覆的傅瓊,溫盛這個名字更加久遠,久到許多經歷過那段歲月的仙人,都淡忘了,這個曾經帶給他們無窮噩夢和悲劇的名字。和他的惡名以及威勢相反,溫盛的長相和氣質並不給人壓迫感。忽略面板上扭曲的紅色咒文,換上一身素雅的長衫,他看上去頂多像個性格有點陰鬱的教書先生。

他生平所好的也盡是書法、篆刻等風雅之事,就用他那雙染滿鮮血的手。

他還曾隱姓埋名,在人間行走,探望過傅白傅瓊兩兄弟,甚至有一個冬天還留在了傅家。

多麼諷刺,敵人就酣睡在旁,人界卻沒有絲毫危機感。

溫盛隔了十幾步的距離,望向傅白。

此時的溫盛雙眼無神,看上去彷彿被什麼東西攝取心魄,和鬼魎的神態如出一轍。

現在的他只是一具空殼,被執念牽引著來到此地,來到傅白麵前。

溫盛認不得傅白是誰,本能驅使他召喚出自己的佩劍,衝向漩渦的中心。而身陷其中的傅白同樣感知到危險的存在,利落地拔出聞天,拆掉對方的劍招。意料之外的攻擊讓傅白恢復了些許意識,雷靈力的白光驟現,如同一隻凌厲的白鳥,剪斷那紅蛇似的龍息。

“……溫盛?”

更讓傅白沒料到的人物出現在此地,使他不免微微睜大眼睛,隨即,眼神變得晦澀複雜。

熟悉的聲音讓溫盛的動作也有了瞬間的停滯,他後退兩步,讓兩人的距離保持在一個易守易攻的狀態。溫盛的嘴唇蠕動,他在說話,但因為魂魄已經缺失,他的聲音變得艱澀難懂。

直到他重複了兩三遍,傅白才聽懂他的話。

“叫……師父……”

他讓他叫師父。

傅白的神情頓時轉為悲憤、痛、和不解,還有更多無法解讀的情感。他想,溫盛的記憶恐怕也錯亂了,他腦海中的時光停留在那個冬天,他們之間僅有的帶著點溫度的回憶。

傅白曾經轉益多師,霍連城、雷劫山的掌門長老,都能稱得上是他的師父。

但第一個教會傅白拿劍的人,是溫盛。

是惡貫滿盈的鬼王。

手中的聞天不安分地鳴叫著,顯示出主人內心的震盪。傅白收起所有情緒,握緊劍柄。

現在不是哀悼和悔恨的時刻,他要把溫盛和鬼魑,再次埋葬。

聞天不愧為上古名劍,劍刃中溢位的寒涼之氣,讓人如同置身於廣袤雪原。傅白的身形倏地動了,一招雷鳴將溫盛逼退十餘步。然而溫盛的名頭也不是虛的,他的足尖在地面輕輕一踏,萬道紅光乍起,如同一張碩大又細密的網,向傅白撲襲而來。

傅白在網的縫隙間輕盈遊走,仰視他,就彷彿在看暴風雨來臨前低飛的燕。溫盛伺機而動,將身體隱沒在龍息的密到透不過氣的攻勢之中,抓住傅白的視線死角,一劍刺中。萬幸傅白憑藉千百年積累下來的戰鬥直覺險險避開,僅是白衣被割破了一角,恰好飄落在地上的鬼魑腳邊。

鬼魑撿起那塊柔軟的布料,手中揉搓著。他完全沒有插手的意思。一是溫盛現在處於混沌狀態,敵我不分,如果打擾了他,反而會對自己不利。二是鬼哭城對於他們這些“鬼魂”很有優勢。他騙人了,要說完全無法徹底打散他們這些孤魂野鬼,是不對的。然而這裡是鬼哭城,就算受了傷,他們也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

也就是說,溫盛耗得起,傅白卻能被生生耗死。

鬼魑看得出傅白其實已經喪失理智了。司子容的真正死因,還有鬼王溫盛的出現,對他而言都是莫大的衝擊。

如果說時間是治癒一切的良藥,那麼對於歲月悠長的仙人,總該不會存在無法癒合的傷口。

但事實卻往往與理想背道而馳。仙人也好,鬼怪也罷,哪怕活得再長再瀟灑,也總有那麼幾處不願涉足的禁區,不肯凝固的心上裂痕。不敢碰的,一碰就要流血,就要痛得蜷縮。

鬼魑抱著看戲的心態坐在下面。有一句話他沒騙傅白,那就是,對於現在的他,輸贏勝負的確都毫無意義。黃泉界早就易主,傅白死了,對他沒壞處,也沒什麼好處。他只是想目睹這場千年前唱開的大戲最終落幕。溫盛一時的錯念招致無窮後患,終至自身形神俱滅。而遲到的真相和後知後覺的悔恨也終將把傅白導向滅亡,仙界最後的明淨星辰,在此隕落。

隱藏在面具後的怪臉譏諷地笑起來。

凡人總以為黃泉的都是些喊打喊殺,嗜血無腦的魔物,但鬼魑卻比誰都看得明白。虛空中白影和紅影靠近又分開,呯嘭的兵刃交接聲聽得膽寒。傅白動了徹底的殺念,但神識的不穩定讓他無法發揮全力。溫盛還保留著生前巔峰的實力,可記憶的錯亂,讓他又不能狠下心來。在他的認知中,或許他還在指點著剛剛學會握劍不久的傅白。

鬼魑對溫盛是絕對的忠心,他不插手,也算是遵從了王的某種遺願。他的目光又轉向傅白。在鬼魑看來,傅白再簡單不過。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風都不難懂,他的命運也昭然若揭。

一個人明明得到了很多偏愛,卻被步步推向無盡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