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做錯了什麼?我不過是想把她留在身邊,而不是一把火燒成灰燼埋進土裡,留個冰冷的牌位和石碑,每天只能對著空蕩蕩的靈位發呆!”
劉長明盯著老父親,乾澀道:“所以,父親你就餵它血食?”
“你母親以前就很饞嘴,什麼都喜歡嘗一嘗,我也最喜歡買各種的點心給她了……”劉鄉紳輕聲說:“現在的她就算不會說話,只是看著我,我也知道她餓了,可又吃不下那些熟食,我便弄點新鮮的給她,她吃飽了就安靜了,這有什麼不對?”
“你難道就忍心看著你母親捱餓?她從小就那麼疼愛你……從西域託人帶回來的點心,她就嚐了一塊,其他都給了你,你不記得了嗎?”
他每一句話說的都很輕,聽著很冷靜。
劉長明卻覺得每一句話都顯得不可理喻,幾乎瘋魔。
他強忍著心酸,問:“村子裡的農戶失蹤又是怎麼回事?”
劉鄉紳平淡道:“那不是我做的……農戶失蹤是常有的事,肯定是外逃去了哪……”
劉長明咬牙:“父親!您真當我還是五歲小孩子?今年哪幾家莊稼收成不好,我心底是知道的,往年這些農戶少交些,錯漏些都可以推遲,您都不會追究,可為什麼今年偏偏收的這麼狠!不就是逼著那群人過來求你!一家老小,說沒就沒了,可能嗎!如果真的要跑,為什麼家裡細軟行李都沒收拾帶走!”
他壓抑著說完:“還有,傷了父親的,不正是死去的農戶的怨魂麼……我劉家雖是鄉紳,但代代也是積善行德,為鄉里鄉親謀福祉過的,哪怕是最惡劣的時候,也不害人性命,至少不會教人活不下去……您年輕時候也是開過倉賑過糧的,為什麼現在……”
“為什麼?”
老人冷漠的說:“因為那幾戶人拖欠糧食,早已不是一兩年的事了,幾乎年年如此,我過去不跟他們計較,家裡老弱病殘那麼多,缺少青壯年和勞動力,就連娶妻生子,我也幫了大忙,每次見到我都是千恩萬謝,說什麼沒齒難忘,說什麼恩大於天。”
“早個二十年,三十年,沒有我,他們早就餓死了,凍死了,或者絕了後!”
“現在,我把給他們的命拿回來,有什麼不行!”
“是,老夫我是很在意鄉親,因為他們也是為了劉家在種田勞作,所以我一開始就教了你,不可竭澤而漁!”
“可幾條魚的命,跟我最愛的結髮妻子比起來,算得了什麼!”
“我怎麼能忍心讓她吃不飽!”
老人語氣逐漸低沉且沙啞,渾濁的老眼裡積著血絲道道,多日來積攢的精神壓力徹底爆發。
“區區幾個佃農!他們就是地裡的莊稼!是沒人照看就活不下去的賤命!”
“你以為知縣在乎麼,你以為知府在乎嗎,你以為皇帝在乎嗎!”
“沒人在乎!”
“只是需要的時候,揮下鐮刀去收割。”
“官吏可以做,我也可以做!”
“別說一兩戶,就算一二十戶!又怎麼樣!”
老人冷笑著,喘息著,他捂著心口咳嗽不止。
劉長明聽的目瞪口呆,眼前的老人和他記憶中的父親,相去甚遠,他手腳冰涼,幾度開口,不知如何回應。
劉鄉紳吐出一口氣:“你可能覺得我瘋了,但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我只是想要每天看看她,就這麼安安靜靜的過剩下的日子,誘騙幾個人過來送死又能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