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虹有所不知,來弟原來在女勞力中可算是大姐大,倒不是因為她爹是隊長的緣故,主要是她幹活又快又好,加之性格爽快,喜歡打抱不平。
還有一點很重要,人們平時都害怕金隊長,辛辛苦苦地出一天工,他隨隨便便挑個小毛小病就能扣掉半分到一分工。
人們常說,分分分,是學生的命根。其實並不準確,“分”才是社員的命根,養家餬口全憑這雙手掙來的工分。
來弟從不把她爹放在眼裡,經常當著社員的面衝他發脾氣,金楚生捏著鼻子吃酸醋,不咽也得咽。婦女中,只要是與來弟走得近的,金楚生從不敢挑刺扣工分。
於是,人們投其所好,久而久之,來弟便成為女勞力中的頭面人物。
毅虹回鄉後,插秧、割稻、斫麥樣樣在行,對這種既有技術又耗體力的活兒,她的水平超過了來弟,大隊召開搶收搶種現場會時還請她去做示範表演呢。來弟的大姐大的地位受到了威脅。
來弟有兩點是無法與毅虹比肩的。
幹完分內活兒後,來弟要麼坐在田埂上休息,要麼指手畫腳教落後者如何如何。
毅虹與來弟恰恰相反,她幫助落後者一起幹,在她的帶領下,在女勞力中形成了快幫慢的互幫互學的風氣。
倘若金隊長想挑刺,毅虹會有理有節有據地與他辯論。她的觀點是,金隊長說得對就改正,該扣工分就扣工分,扣得心服口服。金隊長說得不對,和他辨清是非,零點一分工都扣不得,這是婦女的權益。女夥伴們都贊成這樣做。
工間休息時,來弟一般都是眯著眼自己休息自己的,如若與大家閒聊,在氣勢上總得佔上風。毅虹要麼給大家講一些短小精悍的故事,經常逗得大家捧腹大笑。要麼她給婦女們進行科普,比如,常見病如何防治,生理期如何保護等等,人們把她當成半個醫生。
反正,只要有什麼解不開的結、弄不明白的事,總喜歡找毅虹聊聊。
就這樣,毅虹自然而然地取代了來弟的大姐大地位。
張斜頭暗戀毅虹,總是給她獻殷勤,而毅虹不是嗤之以鼻,就是把他當個屁放了。來弟和張斜頭是小學同學,在毅虹回鄉前,張斜頭一直是討好來弟的,雖然認為他是個窩囊廢,但他對毅虹好她還是吃醋的。
所有這一切,對於心胸狹隘的來弟來說,豈能承受?因此,她對毅虹總想橫挑鼻子豎挑眼到處找茬兒,然而總是找不著出氣口。
毅虹無法實現找到金鎖通訊地址的目的,只能掃興告辭。金鎖娘拿來了碗筷,關切地說:“伢兒,餓了吧?”金楚生搶著說:“人家進趟城都要磨蹭一天,你著急忙慌地從城裡回來,為隊裡節約了半天的工分。來,坐下一起吃飯。”
她感到金隊長對自己好得有點過,能批假進城就已經謝天謝地了,順便為隊裡買本書也是應該的,為啥作為出差記工分呢?難道真把自己當他兒媳了?毅虹正琢磨著,來弟馬上就給她臉色看。
來弟嘴裡重重地哼了一聲,就埋頭吃飯。這哼聲中,既釋放著對毅虹的敵意,也是對父親討好毅虹的強烈不滿。金鎖娘對來弟的無禮感到莫名其妙,是因為他爹金楚生器重毅虹,還是不想留她吃飯?是因為忌妒她相貌秀氣,還是眼熱她文化高能力強?母親真看不懂自己的女兒了。
“不了,不了,謝謝!”毅虹既不想看來弟的臉色,更沒有心思吃飯,她說著就跨出了金家門檻。
“吃了飯再走,彆著急。”金楚生站起來,連忙走出門嚷嚷著。
“金隊長,謝謝啦!”毅虹邊走邊說。
來弟沒有好氣地說:“爹,毅虹是你兒媳還是你的老婆?”
“你說什麼混賬話?”金楚生話音未落,來弟就丟下飯碗甩掉筷子,氣呼呼地去了房間。
毅虹並不知道剛剛發生的這一幕,若知如此,她還會來金家自討沒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