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從不斷流動的雲層中探出尖角,漸漸地模糊出猙獰的面目,那冷得刺眼的光,就像色狼的眼神,既貪婪兇狠又色眯眯地直逼她的周身。毅虹極力用潮溼的衣服遮掩自己的身體,兩腳不停地狂奔。她邊奔邊提醒自己,必須儘快找個安全僻靜的地方把衣服穿上。
路邊的一片片麥子還剛剛抽穗,大抵一尺來高,豈是藏身之處?社員家的園前屋後倒是很僻靜,應該是停下來穿衣服的最好場所,但是萬一有人出來解手撞見,那是多麼尷尬。
她思來想去,還是去草場河最佳。她踏入河坡,三步並著兩步下坡走到了水邊。她舉目四顧,左右是升騰著些許霧氣的水面,向草場河的兩端延伸;對面是長滿蘆葦的河坡,蘆葦不算高,看上去一片混沌,估摸著對河即便有人,也看不清這邊的東西;身後自不用說,那高高的坡坎正是遮身的屏障。
毅虹的心踏實了,正準備穿衣。一陣嘩嘩的踩斷蘆葦的聲音讓她大吃一驚,抬頭望去,不遠處有一個人影正朝她晃動。
她尖叫一聲,裹挾著衣服迅速翻上河坡,衝向田中央長著許多青松翠柏的土堆。她依著樹幹,上氣不接下氣地把衣服穿上。
當她定下神來時卻大吃一驚,這不是沈家祖墳嗎?她想,敗壞了沈家門風,祖宗會放過自己嗎?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她不假思索地又走向了草場河。
金伯伯在河邊放“吞鉤”,他拽住細繩子慢悠悠地從水裡向身邊拉,一條河鰻吞下了帶有誘餌的小鐵鉤,乖乖地進了他的簍子。
毅虹打了個寒戰,也許是衣服潮溼的原因,也許是見到了金伯伯感到恐懼的緣故。金伯伯是隊長金楚生的哥哥,弟弟如此卑鄙下流,哥哥又能好到哪裡去呢?其實她還真錯怪金伯伯了,他可是個既老實本分又善良厚道的人。
有次金伯伯從親戚家喝酒回家晚了,路過路邊草菑時,嘩啦啦的麥穰草磨察聲飄進他的耳朵,他循聲走去,大罵道:“畜生東西,軍婚你也敢碰!”
“真是第一回,哥哥,你千萬不能說出去,那樣我會坐牢的。”弟弟央求道。
哪有哥哥告發弟弟的道理?弟弟非但不曾有事,不久大隊還提拔他當上了隊長。於是大家就以金隊長的稱呼叫開了,誰不喊他金隊長他會把臉拉得很長,給顏色看。在金伯伯看來,這倒不是什麼大事。
然而,讓金伯伯怒不可遏的事情發生了,那年冬天他到海通城賣黃芽菜,一般都得在城裡叫賣兩三天。金伯伯運氣好,遇上個大廠的食堂採辦,一下子把菜全收了,當夜他就興高采烈地回了家。
讓金伯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弟弟金楚生竟然上了他的床。他感到羞辱和氣憤,老婆被他揍得死去活來直喊冤。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家醜不可外揚啊。從此,他與弟弟分了家,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
“毅虹,你的事我聽說了,可憐的伢兒。找到安身的地方了嗎?”
“沒有。”說著毅虹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伢兒,不要哭,男人沒有幾個是好東西,當然我也是男人。幹了壞事褲子一提就溜了,你不要再痴情了,你遭了那麼大的罪,那個男人為什麼不站出來?還幫他生孩子,你傻不傻?”
“金伯伯,我不是說這個,是金隊長,他……”她哽咽地講述了金楚生欺負她的事實。
“不要臉的東西,我看是‘壽星佬兒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我會找機會收拾他的。我和你說呀,你沒得地方落腳不行,我家南頭水溝頭兒邊有個舊更棚,是前幾年隊裡搭建的。”
更棚?毅虹來勁了,全生產隊的每個角落她幾乎跑遍了,從來沒有發現過它,這可是落腳的好地方。
“謝謝金伯伯,我馬上就去。”
毅虹在金伯伯說的位置轉了幾圈也沒有找到什麼更棚,這麼大的東西怎麼說沒就沒了呢?連痕跡都沒有。他覺得金伯伯騙了她,哥哥、弟弟是一路貨色。哎,找落腳的事還真是“寡婦死兒子——沒子(指)望了”。
年輕人整宿不睡可不行,瞌睡蟲纏著毅虹走路都打盹兒,該睡一會兒了。可是在露天睡覺容易感冒,萬一發熱又沒有錢看病。如果硬扛著,對胎兒不好。她還是感覺自家草菑好,偷偷地去睡上一兩個小時就走,應該不會被家人發現吧。說實話,她完全是為了肚子中的孩子才回家裡的草菑睡覺的,不然打死她也不會回去的。
她剛走到草菑旁,發現竹園裡鑽出一個人來。她屏住氣盯住那人,只見他直奔雞窩。
那人開啟雞窩門,雞仍在窩裡不出來,因雞有夜盲症,昏暗的情況下什麼也看不見。
那人開啟手電筒,在地上撒上了玉米籽兒。光亮讓雞看見了地上的玉米,四隻雞循著光亮出窩啄食。不一會兒,雞全趴下了。只見那人一隻手抓兩隻雞,躡手躡腳地走了。
“有人偷雞啦,有人偷雞啦。”毅虹這才發現那是個盜賊,就拼命大喊大叫。
萬固和妻子聞聲就跳下了床,迅速叫醒兒子。
“賊在哪裡?”萬固不假思索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