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吃苦。”
“你細皮嫩肉的,怎麼吃得了這等苦。錢倒是來得快的,每月掙五六十塊不成問題,但那都是男人乾的活,女人幹不了。”
毅虹愣住了,一個月能掙五六十塊,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收入這麼高還愁什麼?租間房子住就是了,還可供思鎖上學呢。她暗下決心,再苦再累也得堅持。她向傳達員投去了期許的目光說:“我想試試。”
“要不,你去碼頭看一看。哦,不能從廠區走,要防火。你從前方垃圾堆拐彎進巷子,走到水邊就看到碼頭了。”
“好的,好的,謝謝師傅。”
毅虹急切想得到這份工作,她三步並著兩步走,很快就到達了垃圾堆附近。她想和思鎖打聲招呼,可沒見上他,心中納悶。當然,思鎖已經不小了,她倒不擔心會走失。也許是去了公廁?不等他了,毅虹就著急地往碼頭走去。
尚未出巷子,震天響的號子聲吸引了毅虹。循聲望去,黑壓壓的一片,搬運工人在船隻與碼頭之間穿行。
裝卸棉包是軋棉廠生產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環節。原料棉花卸船進倉,成品皮棉出倉裝船,全部依靠這些工人肩扛搬運。
好奇心和有可能成為一名搬運工人的衝動,使她快步靠近碼頭。
河面上,停泊著許多船隻。有的裝著蓬鬆的棉花包,有的裝著壓縮的皮棉包。
甲板與河灘之間搭著約摸一尺多寬的很長很長的跳板,工人從上面經過時,隨著腳步的節奏,上下彈跳。若不能順其自然,身體就很難站穩,定會摔下跳板。且不說扛著一百多斤的棉包,就是輕裝行走,恐怕也不容易啊。
困難總是有的,熟能生巧嘛。毅虹做好了從跳板上摔下去幾回的準備,相信這種困難很快就能克服。
工人們的穿著挺搞笑,全身上下只穿條褲頭,也太簡單了,女人當搬運工人可不能這樣。毅虹自己想著都笑了。她抬頭端詳工人頭上的帽子,挺感興趣。這是一頂用回紡布製成的帽子,它的特別就在於,後面連著一塊長長的披肩。設計這樣的帽子,也許是為了防止棉包蹭傷肩和頭的面板吧。她想著,如果自己當上了搬運工人,這帽子她是要重新裁剪的,自己穿著上衣,要那披肩幹啥?
讓毅虹不解的是,為什麼搬運工人都是男人?不就是扛一百多斤的棉包嗎?多大的事?她要拜託傳達室的師傅為她說情,爭取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媽媽救我!”
這不是思鎖的聲音?毅虹聽到兒子的呼救,急著奔了過去。毅虹衝著那男人大聲吼道:“住手,憑什麼打我兒子!”
那男人鬆開手說:“他偷我錢包!”
“媽媽,冤枉。”
毅虹看著鼻青眼腫的兒子淚水不停地滑落,道:“兒子,別怕,慢慢說。”
“我撿了錢包,就喊叔叔,他反而打我,說我偷錢包。”思鎖十分委屈地哭著說。
毅虹揪住那男人的衣襟,大聲斥責:“你還講不講理?”
原來思鎖與媽媽分手後,來到垃圾堆,正尋找能賣錢的破爛。
一位老太太也來撿垃圾。本屬於自己的地盤,怎麼來了個小孩?她很不開心。但轉念一想,乞丐之人,聚夥為幫。既然不能成幫,又何談地盤?但她還是不願意讓一個孩子佔了便宜,就佯裝關心的樣子說:“我告訴你呀,後邊碼頭附近有很多廢鐵,保你能賣到大錢。哎,我腿痛不方便走路,要不就去了。”
思鎖信以為真,謝過老人直奔運河碼頭。
他左顧右盼,哪裡有什麼廢鐵可撿?
一位搬運工人正準備上崗,他把上衣脫下,隨意地扔到眾人的衣堆裡轉身就走上了跳板。
那男人扔衣服時,錢包從口袋裡蹦了出來,思鎖連忙撿起,並大聲喊叫“叔叔”。
那男人聞聲迅猛從跳板上轉身,跳板的彈跳與他的步伐失去協調,他被重重地摔在河灘上。
他迅即蹦起來,氣急敗壞地奔向岸邊,大叫:“還我錢包。”
那男人一把揪住思鎖的頭髮猛打,嘴裡罵道:“細瘟賊,敢偷錢包?”
有幾個工人圍成一圈觀看,沒有一人勸阻的,眼睜睜看著一個大男人把小孩打得遍體鱗傷。
那男人看到毅虹穿著隔壁電視機廠的工作服,氣又上來了。
軋棉廠都是苦髒累的活,扛棉包的繁重程度就更不用說了。而電視機廠工作輕鬆不說,獎金高福利還很好。有點門路的人都把七大姑八大姨往該廠塞,誰都知道這是全市最大的後門廠。所以,人們對電視機廠的人是既羨慕又鄙夷。
“來看啊,後門廠教育的孩子,做賊。”那男人大聲嚷嚷,工人們都放下肩上的棉包,潮水般地向毅虹和思鎖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