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意小口喘著粗氣,把手裡染了汗漬的五塊錢放在櫃檯上,說:“魏阿姨,我要打個電話,這是電話費。”
溫意家裡窮得叮噹響,在智慧手機還未普及的當下,遠距離溝通一般都是靠座機,溫意家裡裝不起電話線,她想打電話,只能來小賣鋪。
魏阿姨放下粥碗,帶著她到固話旁,笑呵呵問:“打電話給誰啊?”
溫意回憶出一串數字,輸了進去,在等待電話接通時分,她回答店主道:“給我媽打電話。”
小魏一愣,溫意的家世背景,整個村裡人都清楚,她給她那個改嫁的媽打電話做什麼。
就在小魏準備詳細問問時,電話接通了。
“喂,您好,我想找高敏女士,請問她在嗎?”
高敏,是溫意的母親,只不過,在生下溫意後就改嫁走了。
“我就是高敏,請問你是...”
溫意聽到高敏的聲音,並沒有太多情緒,這個母親,對於她而言,並沒有多少特殊的意義。
“媽媽,我是溫意。”
電話那頭明顯有了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我不記得我有一個叫溫意的孩子......”
溫意打斷她:“媽媽,我是溫意,爺爺奶奶說你生下我就跑了,我很想你,我也想有一個媽媽。”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兒,才有一道壓低了的聲音傳過來:“你怎麼曉得我家號碼的?”
溫意內心冷笑,她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媽媽,我在這兒生活的很苦,你可以接我走嗎?”
電話那頭又是一長串的沉默。
小魏覺得很新奇,溫意以往話不多很靦腆,見到人恨不得離得遠遠的,但今天的溫意從頭到尾都寫滿了疏離、冷漠,她的眼中有著不同尋常的鎮定,看上去似乎過分成熟。
雖然她口口聲聲喊著‘媽媽’,但她並沒有表露出半點對母愛的渴望,反而像是在拿‘媽媽’這個詞要挾別人。
沉寂了半晌的電話終於又傳出了聲音,高敏歉疚的說:“溫意,對不起,我恐怕...”
這是拒絕她了。
溫意也不慌,她低著頭,囁嚅著說:“媽媽,我知道您的難處,我只是想去a市唸書,我可以寄居在您的家裡,您可以說我是您的遠房親戚的孩子。”
溫意又補充道:“我之前看a市的遠端中學的天才兒童班在招生,我覺得我可以考上那個班級,媽媽,我有天才兒童的屬性,我覺得我可以試一試。”
高敏沒想到自己這個只見過一面的女兒會對自己說這個,她原本想,五歲的孩子也正是對母愛渴望的年紀,但她現在的生活並不允許她把過去帶入其中,所以她拒絕帶溫意離開。
可一轉眼,溫意和她聊起了天才兒童班的事,五歲都還是玩泥巴的年紀,怎麼可能已經開始規劃未來了?
“這些話是不是有人教你說的?”高敏躊躇的問了一聲。
溫意連忙否定:“媽媽,我有早慧基因,這也是我想念兒童班的原因。我不想我的才能被埋沒在這個小村莊裡,我需要更大更醒目耀眼的舞臺。您是我的母親,儘管您沒有盡到一天為母的責任,但您一定不會耽誤我的前程,對不對?”
溫意說這段殺人誅心的話時,內心不曾湧現一絲波瀾。
她知道,她的母親一直為‘生下她卻沒有撫養她’而愧疚,不然的話,她不會在上輩子,在自己成為縣中考狀元時,主動提議讓自己進入a市讀高中。
那時候,高敏給出的解釋是‘我不想溫意的才能被埋沒,我希望她到更繁華的地方,見更多優秀的人’。
可惜的是,高敏在她夫家的地位很低。高中三年,溫意以遠房親戚的身份寄居在那棟冷冰冰的別墅裡,冷眼旁觀她的夫家對她各種挑刺,直到高中畢業,她也未能與自己的母親達成和解。
現在的高敏僅僅與溫意分別五年,稚嫩的童聲在電話裡響著,不藏溫情和依賴,卻像一把尖刺,狠狠地戳進高敏的心口,隨手一抹,便是鮮血淋漓。
高敏已經有了哽咽:“溫意,你是不是怪媽媽,可我也沒有辦法啊......你的那個早死的爸殺人搶竊,我挺著個大肚子被全村的人指指點點,還要受鍾家老頭老太的氣,我過的也艱難吶!”
這段歷史溫意無比熟悉,從她出生伊始,便頂著‘搶劫殺人犯之女’的頭銜。
她的爸爸在高敏懷孕七個月時被一審判處死刑,鍾家人都視同高敏為喪門星,村子裡的人都在說‘有其父必有其女’,村子裡甚至來了記者,村裡人紛紛放下手裡的農活,擁擠到鏡頭前,慷慨陳詞。
高敏生下她後就跑了,留她一個小孩子,獨自面對殘忍又薄情的大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