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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瘋師父

所有的世界都一樣,能夠一言風雨,左右整個世界走向的人只是極少數。這些少數或如神一樣高居於金字塔的頂端,或如鬼一樣隱藏在喧囂熱鬧、風雲變幻的世界之後。

在這一片大陸上,能夠左右風雨的人只有那麼幾個。大夏王朝皇室是一個。這是一個綿延萬年龐大而複雜的存在,無數門閥世家、皇室貴胄,以及各方駐軍構成了這個龐然大物的主要力量和意志。而這些力量和意志在目前的形勢下卻一分為二:以夏敏公主為首的貴族院和以老相國呂公權為首的臣子派。貴族的力量在於門閥世家和皇族貴胄,臣子派的很多勢力在地方大員,在軍中,或者修行門派。

三清道門又是一股強大的力量,道門的存在太過古老,甚至可以上溯到這個世界上人類修道的原始。因為古老,所有更加繁雜,無數道院,無數廟宇,無數勢力,遍佈整個大陸,甚至羅剎國境內。

太過龐大,所以顯得有點笨重,反應有點遲鈍,很多時候只是名義上的鬆散管理,能夠影響這個世界的實際決策很少。特別是一千多年前三清道門唯一一支可以橫掃大陸的強大力量——護教騎兵,被天神殿解散之後,力量更是鬆散。很多年來,三清道門裡的三位聖人好像睡著了,或者消失了一樣,對現實世界不管不問。

在這種情形下,南門北院就成為兩支相對重要的力量。南方,作為劍道祖庭的仙劍門自不用說,帝國北方代替大夏王選拔和掌管天下人才,防禦外族修行者陰謀入侵,護衛京師安全的東城院,就成為權力的重要樞紐。

整個大陸有無數宗門稱為院,但是提起院長這個稱號,所有人都不會弄錯,因為天下間只有一個真正的院長,東城院院長龍千秋。龍千秋,一個註定要被傳頌千秋萬代的名字。

東城院就有能力平衡公主和相國之間的明爭暗鬥,京師之內各種汙穢不堪的陰謀詭計全都不驅而散,黎民百姓就不會成為爭權奪利的犧牲,大夏王朝的天平就不會因為內部勢力的爭鬥而傾覆。

當今天下,一言風雨的人就是龍千秋,而實際上執行龍千秋意志的是梁文道。

奪命書生早已過了堪命境界,因此再以奪命書生的稱號稱呼,已經有點過時了。但梁文道還是懷念自己堪命以下無敵手的日子,懷念這個霸氣的稱號,因為他此刻就想奪人性命。

看著昔日的師長,灰髮飄舞,黑袍遮身,蒼老的臉上陰暗晦澀的笑容,梁文道突然想起天封山脈裡一種陰險邪惡的怪獸——黑狳。數丈長身軀,伏地而行,通體黝黑,經常數年、數十年的時間都蟄伏在陰寒的地方,暗中集聚陰冷的能量,等待著時機。一旦有大群的牲畜或者是人出現,就會猛然躥出以腥臭的毒液和鋒利的爪牙,攝取人畜的性命。得手之後就從容隱藏,將屍體咬碎堆在一處,自己盤臥在成堆的屍骨中間,慢慢享用,耐心等待著下一次的偷襲。

世人都說,坐而論道不如起而行之。然而,三十年前,東勝崖畔坐而論道的季厲還讓梁文道心存一絲敬畏。如今起而行之的季厲卻讓梁文道感到狳獸一樣的陰冷和噁心。

從郢都出門遊歷前,院長見了他一面,說了一些話。這些話有他理解的,也有他不理解的,但都被他一一記在心間。

世間有無數門派,當時已經名滿天下的梁文道偏偏投在東城院門,並不是衝著東城院的名氣。而是衝著龍千秋這個人。

那是陽春三月,郢都最美麗的季節,絕勝煙柳滿皇都。

躊躇滿志的梁文道在御街之上遇見一個謙謙老者,隨行問道,暢言天下。龍千秋如煙柳間的春風直吹進梁文道的心裡。那時間梁文道的名字還是梁問道。

“問道。天下道法無數,問是問不完的,這名字不美,不如改為文道吧。”龍千秋目光誠摯的說道。

就這樣梁問道變成了梁文道。從此再也不用問道,因為道心已定。

龍千秋是一個溫暖而真摯的人。夾在明暗交織的兩股洪流中間,面對紛繁事實和冷酷人心龍千秋依然溫暖而真摯,不論是誰,哪怕是院裡一個剛入門的小弟子,一個行走在街上的普通路人,都能從龍院子身上感到溫暖和真摯。

在沒有見到龍千秋本人之前,梁文道從來沒有想到世界上會有這樣一個人,掌管億兆生靈,手握天下士子入仕大權,卻是這樣一個真誠溫暖的人。不說超凡入聖的修行境界,也不論出神入化的修行手段,只是這種人格修養就讓梁文道深深折服。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他離開郢都之時,像往常一樣平靜溫暖的對他說:“我可能就要死了,三清道門的老人們正在暗中調查一種力量,一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線索是一個去過幽冥島的年輕人,這次出京遊歷要多加留意。”

“最近數年,天地異變不斷,許多天賦出眾的年輕人如野花一樣相繼盛開,這正是天書記載末法時代來臨的徵兆啊。”

“也許真的存在我們看不見的另一個世界”龍千秋一幅平靜深思的神情,又說道:“也可能是我們看不到的兩個世界。”

龍千秋說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就像說吃飯喝水的日常瑣事一樣平靜。既然院長沒有說自己為什麼快要死了,梁文道也不會問,因為很多事情不是一個堪命境的修行者能夠看到到的,即使看到了也不會理解。

梁文道看著院長,沉默了很長時間。他知道這幾句話是大夏王朝,甚至整個世界最為驚心動魄的秘密。幾十年來,三清道門的聖人們,朝廷最神秘的諜報機構都在圍繞這些秘密運轉,從極北之地的天封山脈,到帝國南方的幽冥深湖,都有他們撒下的探子。

這些秘密能夠說給他聽是對他能力和人格的認可,只有道心足夠堅定的人,才能不會被異世和末法嚇倒,被更多的東西誘惑。

被自己最崇敬的人認可,一生孜孜求道的梁文道突然感覺很輕,覺得此生再無遺憾。堪命境巔峰的修武隱隱有所鬆動,終於看到了造化神境那道高不可攀的門檻。他一句話都沒有說,認真行禮,離開郢都。

看著季子臉上的得意,梁文道知道任何勸說都是無用的。風格直接的他一點都不介意東勝崖畔再多兩具屍體,畢竟當年那麼多同門都已經稀裡糊塗的死在了他們崇敬的師父手裡。

以一己之心,妄圖擾亂天下大道。管你是誰,哪怕是活了幾百年,歷經五朝的天下第一謀士,哪怕是自己曾經的師傅,天道不讓你活,你就得死!

居高臨下,站在海岸礁石上的梁文道眉毛微挑,一柄長劍就靜靜的懸浮在身前,一種直接的,毫不掩飾的殺意在海岸上流轉,山石好像更加凝實,海風好像更加猛烈。

“你這是要對為師出手?!”季厲帶著一絲驚奇問道:“聖賢的教誨都讀到狗肚子裡了嗎?”

當年一怒之下叛出師門的時候,梁文道內心深處還是認著師父的,雖然路歸路橋歸橋,但也是互不衝突,各行其道而已。可是在梁文道聽說幾百名同門被師父一劍斬殺那一刻,師父已經不再是師父,只是南海岸邊的一隻瘋狗,一隻力量強大的瘋狗。

梁文道不想廢話。

靜靜懸浮的長劍去如流星,看似刺向一丈之外的季厲,卻在空中猛然轉向,直奔岸邊那名冷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