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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員外的心事

天燭峰是帝國北方少有的一座山峰,北地寒暑異常,夏日異常炎熱,冬日又異常寒冷,山峰都是清一色黃褐色的山石,很少有密林,很少有山溪。而天燭峰上竟然有一道瀑布,水量豐沛,從數千丈的山崖傾瀉而出,在下面砸出方圓數十丈的深潭。

一個壯碩的少年,黑髮盤在頭頂,用一枝樹枝簡單的扎著,赤裸的上身肌肉虯結,靜靜的坐在瀑布下方的石臺上,任由萬斤巨力的水流轟然砸在自己身上。

從千丈高崖上落下的瀑布,帶來巨大的衝擊之力,普通人根本無法承受水流的重壓。剛開始跳崖的蔣遼也僅僅是讓一部分水流砸在自己最能受力的背部,兩三個月的時間過去了,蔣遼已經完全不懼瀑布的重壓,萬丈奔流間也能靜坐冥想,耳畔轟鳴的水聲漸漸消失不見,身上承受的壓力漸漸適應,神思縹緲中好像來到了另外一個時間。

數百里的天燭峰在蔣遼的腦海裡不斷旋轉,圍繞著瀑布,圍繞著身下碧綠的深潭,感覺自己已經成為天地的中心,萬物都從瀑布開始延展,開始生髮。

轟鳴的瀑布落下,激起無數水霧,被水流掀起的風攪動,在山谷間升騰。熾烈的陽光射在水霧上,形成一道壯麗的彩虹。

遠處山峰上,有一塊突出的巨石,略顯滄桑的洪飛虎彎腰弓背,隔著層層水霧滿意的看著彩虹照耀下的少年,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滿足和感嘆。

洪飛虎隱居天燭峰已經很多年了,他天資極為聰穎,年輕時憑著一把雁翎鋼刀在草莽江湖間硬生生殺出自己的威名。

中年時候以散修的身份入仙劍門,於是棄刀用劍,道法也由剛猛轉為細膩。在經歷了無數變故後,厭倦了宗門之間的爭鬥,晚年的洪飛虎離開仙劍門隱居到這天燭峰上。

離開世事紛爭之後,心境恬淡,沒想到道法再變,修為更上一層樓,達到返璞歸真的境界,不用刀,也不用劍,只憑一雙拳頭將剛猛和細膩完全融於一體,自創出一套絕世武學。

天下修行者眾多,但是以散修的身份能夠達到這種境界的,可以說一個也沒有。別說是自創一種武學,就是能夠達到金石境巔峰都是難上加難。

修道在於修心,修心在於自在。這也是那幾個神聖境的老不死躲在深山大川不問世事的緣故。

洪飛虎在宗門間的名勝並不顯赫,但是對修道的執著和領悟卻不比名門宗派要底。其實在很多年前洪飛虎就看到了堪命境的門檻,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跨進這扇門,開啟修行的新境界。但是洪飛虎沒有這麼做,因為他想看看金石境的邊緣到底在哪裡,金石境到底能夠修煉到多強。同樣是金石境巔峰的修行者,依然會有勝負之分,就像天啟境巔峰的玄師一樣。

另一層更重要的原因在於,洪飛虎對修行的獨特感悟。還是那句話,修行在於修心,修心在於自在。修行的根本目的在於追求自由的境界,如果在金石境就已經達到了自在,何必去往更高深的境界。

堪命,乃是勘破自身命運,看淡紅塵俗世的意思。洪飛虎不想讓自己活成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神仙,他只想做一個俗人,在萬丈紅塵的邊緣遊歷,享受收徒傳藝的樂趣,把自己一生對修道的體悟傳承下去。

能夠遇到洪飛虎這樣造詣高深而又古道熱腸的師父,是蔣遼的造化和運氣。而人在世間行走,很多時候是需要一點運氣的。

山中無四季,人間日月長。師徒二人生活在天燭峰上,野味倒是不少吃,師父偶然還抓幾條天燭峰特有的紅皮蛇烤來吃,但也不能總吃野味和肉食。

日光移到中午時分,又到了下山買糧的日子。蔣遼身穿葛布麻衣,肩頭搭著空的麻布口袋,到山下五十里遠的倉頭鎮買糧。

倉頭鎮是帝國北方偏僻的鄉下小鎮,屬涼州管轄,只有幾萬的人口,卻是方圓百里的糧食主產區。以鎮子為中心,數千頃的麥田已經成熟,熱風輕拂,金黃的麥浪如水波一般起伏。

正是夏糧上市的時節,路邊金黃色的麥田裡到處都是農人勞動的場景。割麥的,裝車的,堆草的,還有在田地裡一邊撿拾麥穗一邊嬉戲打鬧的孩童,一片豐收的熱鬧景象。

王朝北地的景緻與蔣遼家鄉衡水很是不同,衡水雖然在中州,在地理位置上卻偏南一點,因為水系發達,種植的大多是稻米。田地在大部分時節是碧綠的,山是青翠的,風是溼潤的。而北方的山是褐色的,田地是金黃的,風是乾裂的。

雖然景緻不同,豐收的喜悅卻是相同的。欣賞著道路兩邊的景緻,蔣遼心情大好,不由加快了步伐,太陽剛剛從中天偏了一點點,蔣遼就走到了王員外家門口。

鄉野間的員外,雖然也是方圓幾十裡的富戶,從裡到外的房舍還是透著一股土氣。簡單的磚瓦牆,已經有點陳舊的氣息,四方四正的門樓、院子,不算太高的堂屋都是北方農戶人家的特色。

王員外五十開外,頭戴員外帽,微黑的面板,高高胖胖的,不論春夏秋冬都習慣將雙手攏在袖子裡,好像只有把雙手藏起來才能顯示自己是一個真正的員外,家中大小事務垂拱而治。

“少俠又來啦!”王員外一臉和藹的道。

“趁著新糧上市的便宜,下山籌些米麥。”蔣遼回道。

“狗子,領少俠去換糧!”員外籠著雙手,衝著廂房叫道。

狗子是一個半大的少年,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土味,一看就是經常跟土地打交道的農家子弟。從廂房出來,向著員外應了一聲,就要出門。

“爹!我也去!”一個女孩從堂屋裡跑了出來。身材像男子一樣高大,穿著鄉下女孩常穿的碎花布衣,雖然沒有綾羅綢緞的華麗卻顯得格外樸素乾淨,一條烏黑的長辮梳在腦後,圓臉,大眼滿是天真和喜悅。

“女孩子家家,不在家做女紅,到外面瞎跑什麼!”王員外有點生氣的道。

女孩根本不管王員外的臉色,只管跟著狗子、蔣遼往外走,王員外也沒有辦法,嘆了一口氣,心道:女大不中留。這些事情上也只得由著女兒。

這女孩是王員外的獨女,小名叫虎妞,大名叫王翠花,王員外人到中年也沒有一個兒子,心裡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招贅一個女婿,繼承這份家業。

也不求入贅的女婿有多大本事,只要老實本分,勤勤懇懇就行。本來相中同村在家裡做長工的狗子。可是狗子這個孩子開悟實在是晚,都十四五歲了對男女之事仍然一知半解,整天只知道在土窩裡打滾,帶著自以為是的江湖義氣,跟著鎮上的幾個少年在田地裡打架,到鎮子店鋪裡吃酒、賭錢,沒有半點心思用在家業的經營上。

王員外怎能將家業和女兒交到這樣後生的手裡。自從三個月以前蔣遼來到鎮上買糧,偶然被女兒看見,王員外就發現自己的女兒一雙眼睛只是在這個姓蔣的小子身上轉悠。

雖然是農人,年過半百,經歷一些世事風雨的王員外看人看事還是有一些道行的。雖然這位少俠生的大馬金刀倒與自己身材高大的女兒很是般配,但王員外早就看出來,這少年與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從隱而不發的虎威之勢和那雙精氣四溢的眼中就知道,倉頭這樣的小鎮容不下這等少年。王員外也曾派腿腳利索的長工赤手空拳跟隨扛著糧袋的蔣遼,總是到天燭峰腳下,就把人跟丟了,這也證明了這少年確實非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