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皇帝為太后折辛夷花這天,慈寧宮總會把兩位太妃請來賞花。許太后就喜歡在無兒無女的太妃面前顯擺皇帝如何孝順自己。今年慈寧宮多了十來位新冊封的貴人。清太妃開口算是引出了話題,貴人們七嘴八舌終於把許太后哄得眉開眼笑。
還有兩天,穆瀾就會被明正典刑。許太后覺得自己已經讓了步,從凌遲改為斬首。皇帝雖然沒說什麼。曾經親密的母子都能感覺到彼此之間有了隔閡。但是今天雨下得這麼大,無涯仍然出宮去了。這讓許太后心裡極為熨帖。
皇帝堅持攀著竹梯剪下了幾枝品樣優美的花枝,衣袍被淋了個透溼。胡牧山早在後花院的小書房裡備下了香湯。一行人簇擁著皇帝入內沐浴。
服侍皇帝泡進熱氣騰騰的澡桶,胡牧山拉上房門退到了外間侍侯。
自從胡牧山站在了皇帝身邊,曾經他與許德昭密會的密道就廢了。許德昭早棄之不用。然而就在無涯沐浴時,密道的門被推開,走出來一個全身藏在鬥蓬裡的人。
無涯並沒有吃驚:“你很準時。”
“天上下刀子我都會來。”來人脫掉了擋雨的鬥蓬,露出林一川俊俏的臉。
“以前朕曾經想招攬於你……錯過了。”曾經無涯看中林一川的潛質,卻因為穆瀾討厭起他來。沒想到兜兜轉轉,林一川仍然重新為他所用。
“年初的時侯經由我師兄牽線,與皇上在靈光寺一會。定下我投靠譚誠進東廠臥底的計謀。樸銀鷹被發現是皇上的人之後,斷掉的這條線由我接上了。許德昭和譚誠長年供給軍衣。總有一批軍衣會在途中被劫。這批軍衣中藏著違禁的刀鐵等物。許德昭和譚誠長期與韃子交換珠寶皮毛。整條線和線上的人都理得很清楚,隨時可以收網。皇上,答應你的事我辦到了。”林一川在澡桶對面坐了下來,撐著下巴望著皇帝。
無涯拿過布巾拭乾了水,取著輕袍披上了,“北邊已經傳來訊息,那批軍衣已經送到了韃子手中。不出兩月,韃子定會假冒我軍,攻打邊城。到時侯將計就計,直搗韃子王廷。我軍大捷,能保邊關十年太平。另外,譚誠與韃子私通的親筆書信已經被找到了。林一川,朕許你的,你很快就能見到了。朕一定會除掉譚誠。”
林一川現在對這件事不感興趣:“在下能和皇上再談一筆買賣嗎?”
無涯愣了愣。
林一川很認真地說道:“我一直在想,下著瓢潑大雨今天你不出宮的話。我是不是該想辦法進宮。”
“先前就約好了今天,朕不會失約。”無涯微微一笑。
林一川反問道:“因為我是個商人?所以陛下和我講誠信守約?”
無涯想了想道:“是。每個人看重的東西不一樣。你是商人。朕和你談交易,就需要誠信守約。”
“約好今天見面。除了聽一聽我的收穫,談一談皇上的安排……還有兩天,就是端午。皇上,您有什麼安排?”
林一川現在不想和皇帝討論如何對付譚誠。他滿心只有穆瀾。還有兩天就是端午,穆瀾會被送上斷頭臺。今天與無涯的約會對林一川來說極其重要。他不相信穆瀾喜歡的這個男人會真的忍心砍了她的人頭。
他眼中閃爍著希翼與企盼。譚誠已經說得極明白。這段時間沒有人去救穆瀾,是因為她面前擋著東廠這塊鐵板。唯一的機會是刑場。而刑場救人並不會比東廠更容易。功夫再高,也抵不過千軍萬馬。林一川把希望寄託在無涯身上。只有他,才最有可能救走穆瀾。
無涯任由溼透的長髮披散在肩頭,緩步行到窗邊。雨形成一道道白色的輕紗從花樹上飄過。雨霧中的粉白花蕾不知有多少被摧殘飄落:“端午,你是想問穆瀾?朕沒有任何安排。”
林一川愣住了。
他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無涯身上。他以為今天來見無涯能聽到一個精心策劃的救人計劃。
“皇上,還有兩天就是端午。穆瀾就要上刑場。她等不到譚誠許德昭服誅。”林一川再次說道,“您難道想看著她被砍頭?”
“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她把路都走絕了,沒有留一條路給朕!”無涯突然憤怒起來,“朕辛苦謀劃了這麼久,她為了池家的公道不顧一切。朕能怎麼辦?譚誠大權在握,太后以孝道相逼,朝臣以罪行相議。要朕發道聖旨免了她的罪?以她犯下的罪……朕的聖旨連內閣都不會用印!”
林一川也怒了:“就因為皇上在謀劃如何一舉除掉許德昭和譚誠。她來的不是時侯,她不該在這節骨眼上報仇。所以,她就該死?想為她家滿門討個公道還要看時間看皇上的心情?”
無涯盯著他緩緩說道:“你可知,她想討的公道,在朕眼中,並不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