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頭顱落地時,看到了她。瞬間他的眼神陡然亮了,他的嘴唇還在動。他想叫她的名字,還是想叫她躲好不怕?
記憶被穆瀾硬生生的從腦海裡挖出來,血淋淋的擺在她眼前。
她想起來了。父親被砍死後,有人走了進來。穿著石青色繡雲紋的曳撒,他彎下腰摸遍了在父親全身。連官服的袍角都沒有放過。
父親穿著紫色官服,腰間繫著嵌銀凸紋金花的腰帶。
細節在穆瀾眼中一點點放大。那根腰帶上的金色凸花裂了道口子。“是,裂了條口子。”她喃喃說著,確定了這件事。
腰帶很厚,沿著邊緣被割開,藏塊絹綾絕無問題。
父親帶著腰帶裡藏著的東西,回家後直奔書房,將它取了出來……穆瀾上前兩步,走到了當時父親站立的地方。她記得當時父親彎著腰在做什麼。是在整理書案上的書?她蹲在了地上。
青石板地面上原先鋪著塊地毯,早被掀到了一旁,破爛不堪。
穆瀾想象著父親的動作,拿出匕首將地面的青磚撬了起來。青磚是沙土,穆瀾不由暗罵了聲笨!如果父親動了地上的青磚,別人會看不出來?
既然能想起豁口的腰帶,父親應該藏了東西吧?
穆瀾將青磚放回去,順手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她的動作停滯了下。父親當時彎著腰是在拍打衣袍上的沙土嗎?那他是把東西埋在了別處?
她快步走出書房。是了,這麼重要的東西,父親不會隨便藏在書房這麼顯眼的地方。他回到家中,藏東西也需要避人耳目。會藏在哪裡?
雪鋪了滿院。
父親這間內書房是單獨僻出的小院。旁邊的廂房是他研究藥材的地方。院子平時只有老僕顯伯一人打理。家中人少,連母親都很少進院子來打擾父親。
穆瀾看到了牆角已經枯零的金銀花。長了幾十年的老藤還在,攀在院牆上,只等春來抽發新葉。
曾經她和核桃捉迷藏最愛躲的地方不是田七藤裡就是金銀花藤中。父親不止一次將她從花藤裡揪出來。父親會因此也想著把東西埋在樹下呢?
穆瀾掃開藤下積雪,挖了起來。
沒挖多久,匕首刺到一個硬物。穆瀾深深吸了口氣,將東西挖了出來。
她見過這隻匣子,金絲楠木的。埋在地底百年不腐。當初母親送了父親一方硯,就用的這隻匣子裝著。父親取出了硯臺,用它裝著東西埋在了地上。
開啟匣子,果然裡面放著兩疊已經發黃的紙。上好的宣,放了十年依然綿厚不脆。穆瀾將土重新埋好,捧來浮雪撒在上面,轉身離開。她沒有時間慢慢處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跡。這麼大的雪,只要今夜無人,明天一切將被雪掩蓋,了無痕跡。東西已經到手了,就算被人發現,又有誰知道在她手中呢?
風雪掩沒了她的身影,卻沒有逃過後院牆外穆胭脂的眼睛。穆瀾走後,後院對著的巷子裡閃過一條黑影。
穆胭脂輕盈地翻牆進了池家。她一直在等穆瀾來。池家前面是松樹衚衕。池家是衚衕盡頭的人家。後院對著一條巷子。最近幾個月,巷子裡新搬來兩戶人家。而穆胭脂,很多年前就已經買下了正對池家的一間宅子。
飄落的雪還沒有完全掩沒掉穆瀾的腳印。穆胭脂順著腳印望向了牆根的金銀花藤。
她遲疑了下,點燃了燈。提著小巧的琉璃燈在地面搜尋著。
遠處的院牆牆頭悄悄探出了腦袋,看到有光閃了閃,飛快地縮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