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在劉起屏的執意下三人踏上前往交州的官道。白月兒駕車,劉起屏與殷子安二人都在車內。
交州臨海,漁業繁榮,同時又緊臨南詔和越地,往西便是蜀州,稱得上王朝東西咽喉要道。水陸通透,自然客商極多,這也導致偌大個交州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遍佈其中,據傳其間甚至還有前朝梁臣遺孀,只不過這十多年來交州河清海晏,就算有那心存復國之意的亡國舊臣,只要不私底下興風作浪,南平王劉瑾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雙方相安無事,也圖個交州百姓的清淨。
“這一般人還真治不下這交州,南平王劉瑾自領平遙城,名義上算是個不問州府時事的閒職,可當年老皇帝將其安置在這交州不就是看中他那恩威並施的好手段。一名王朝內僅次於一字王號的郡王爺,在哪都是個頤指氣使的主。這交州上下多少事務,那州牧都不得低眉順眼的聽那劉瑾的安排,哪怕明面上說不過去,可這背後恐怕就連一州兵權都握在這郡王手裡。”
殷子安這番話不知是說給誰聽,興許是覺得一路顛簸得煩悶了,眼看著將近交州,興致使然。
沒成想白月兒對此倒是聽得津津有味,還接著嘴說道:“聽說這交州州牧名叫易徵,算是造福一方的好官。”
殷子安笑道:“作威作福的有一個王爺就夠了,要是連那州牧都是個不省事的主,這交州早就是烏煙瘴氣,也擔不起秀甲天下這一美譽。”
說罷殷子安撩開車帳,看著前方問道:“我們這是去哪?”
白月兒頓了一下後道:“延城。”
殷子安聽罷放下車帳,閉口不言。
到了延城,將劉起屏安置到城西的一家祖孫三代人開的醫館,殷子安與白月兒二人來到東市,在進了城門後的主道邊上找了家顯眼的酒樓。
興許是月初才開的緣故,酒樓朱漆雕樑,樓裡樓外盡是一副喜慶模樣,那紅字招牌下當街坐著兩位二八小娘,皆是白衣紅綢,一人手撫古琴,一人懷抱琵琶,一首前朝名曲《江月夜》,此起彼伏,聲聲悅耳。殷子安也在一旁駐足了片刻,心想不知從哪找來的一對璧人倒是給這家開張不久的酒樓招徠不少生意。
殷子安身著清一色的錦緞黑袍,刺有白底雲紋,為了掩人耳目白月兒則換上了一身丫鬟打扮,二人同行在旁人看來就如同城裡哪家大人府上的少爺便衣出行,領著自家的丫鬟出門來見見世面。白月兒對這些別樣目光倒是眼不見心不煩,只要別來招惹老孃,你這就是看作那風塵女子也是自己半大個腦袋裡的事。
“主僕”二人走進酒樓,殷子安自有一副世家弟子的氣質所在,這在跑堂夥計看來那是萬萬不可得罪的主。於是殷子安左腳才跨進那道門檻,一聲諂媚的“喲,這位爺”便從那櫃檯前遙遙傳來。
“上二樓撿個臨欄的位置,可有?”
“得嘞,這邊請兒。”
二人坐到樓上臨欄的雅間,此處正對酒樓大堂,幾道屏風隔出了一方天地,能看盡酒樓正門走進的客人,仔細些連門口那兩個奏樂小娘的婀娜背影都能窺見。殷子安順帶細細打量了一番四下環境,見得那刺有白鶴圖的錦繡屏風,輕聲說道:“這家酒樓老闆手筆不小。”
說著殷子安拿起桌上瓷杯,輕撫白玉薄胎,看了一眼杯底的字紋,不由嘆道:“這酒具皆出自天下四大名窯之一的廣南浮窯,入窯一色,出窯萬彩。這單個酒杯就已是價值不菲,能成套擺出,這沒個三四百兩白銀怕是拿不下的。”
說罷殷子安拍了拍白月兒的肩頭,笑著調侃道:“小丫頭出來可有帶夠這麼多銀子?”
白月兒狠狠颳了一眼,語氣不屑道:“怎麼,還不夠你一頓揮霍的?”
殷子安苦著臉道:“你哪隻眼睛見我跟那天京城裡的世家子一般揮金如土過?在泰安城這些年哪一天我不是過得比奴才還奴才?”
說完殷子安又換了一副歡喜面孔道:“此番遠遊既然難得行至交州,不得將這十年的遺憾找補回來?這交州玉冰燒享譽天下,待會兒我就讓那小二先給我提兩壺上來。”
興許是白月兒聽到玉冰燒的名號一同嘴饞起來,出乎意料地對殷子安這幅討嫌嘴臉睜隻眼閉隻眼。
樓下傳來一陣嘈雜人聲,似是眾食客臨時起鬨,緊接著一道瘦小身影被跑堂小二提溜著後頸拽到門口,殷子安探頭看去,想必是哪家大人沒看緊的窮小子看上了這家才開業不久的酒樓,心想著賣個聰明偷溜進來,順幾個點心出去,沒成想被人當場人贓並獲,於是有了眼下這副滑稽場面。
殷子安對此只抱著一副看客心態,那酒樓裡的招牌栗子糕已經上來,殷子安一手持糕,一手倚欄看去。念在那賊人年紀不大就下去護著那小賊?殷子安自認沒這俠義心腸,更何況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了個素未謀面的小賊以身犯險,殷子安又不是蠢驢。
說起來,如何處理這些個流竄作案的小蟊賊一直是各大招牌酒樓的煩心事,這種破事對於一般小店也就是由老闆娘親自出手,拿著笤帚將人連轟帶打驅趕出門,要是偷得過於出格,也就是鬧上官府,萬事由那大老爺裁決。可對於這種酒樓來說,門頭臉面無疑是其最為看重的,處理輕了,人蟊賊當你這酒樓好欺負,是個可以三進三出的地方,可若是處理重了,圍觀的食客們當你酒樓是個笑話,一點小錢還斤斤計較。
那跑堂小二顯然不想惹得自個兒一身晦氣,當下也只想將這小賊趕緊趕出門去,於是手上力道重了幾分,那小賊吃痛,拼命掙脫,年紀不大,動作倒是不小,一時間如同撲稜蛾子一般,在那小二身旁上躥下跳,惹得周圍看客一陣發笑。
小二已是耐心到了極限,來到門口一手蓄力,正準備將其一鼓作氣甩出門去,不料那小賊一腳踢在臨門的一桌客人席上,一支瓷杯搖搖晃晃,片刻之後應聲而碎。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