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王其實已經從自個兒的外甥那裡聽來了許多,包括女君對殷戰說的那些話,和遇刺時的所為……他其實已經開始對女君有所改觀。
但他這個人是典型的面冷心熱,刀子嘴豆腐心。這樣說,也只是不願意聽女君的那些喪氣話而已。
“王叔,姑母之事,朕心裡有愧。”錦色沉默一陣,說道:“朕不求你諒解,但願朕如有不測,王叔能夠放下芥蒂,悉心教導輔佐蕭濘……”
“現在說這些做什麼……你心裡記著就好了,究根結底,其實也怪不著你。”昌平王長嘆一聲,寥寥幾言裡竟是有了放下多年心結的意思。
她遇刺時讓殷戰帶梁王殿下先走,雖說是為了保護梁王殿下,但未嘗沒有不願連累殷戰的用意在裡頭。
陰義之事,罪魁禍首本就非女君,他也不是沒頭腦的人,其中利害他又何嘗不知?當年他若是硬要前去東源,誰又真能攔得住他?
說白了,他只是始終過不去自己心裡那一關,為自己找了個不必那麼自責愧悔的理由罷了。
“多謝王叔……應朕之請。”女君低咳了一聲,微聲說道。
鳳帝口諭為詔,掌印太監擬旨,三位重臣作證,儲君便由此立下。
帳外的幾人退下後,帳內錦色看著眼前眸色沉痛的月白華衫男子,淺聲低語道:“子容,無需為此事自責,錯並不在你……便是如約見了面,該來的也還是會來。”
“陛下,別說了……”陸蘊像是已壓抑了許久,突然隱忍發聲道:“別說了,你一定會沒事的。”
錦色靜默,她倒真的希望自己有事,確實命不久矣了。
皇帝這工作危險係數實在太高了,還不如就這麼死回去呢。
就算是死不回去,好歹也不用在這兒無休無止地勾心鬥角,提心吊膽,嘔心瀝血啊。
陸蘊指尖輕撫女君再度陷入昏睡的蒼白麵容,眼角緩緩落下一滴淚來,滿目愧疚與繾綣情意:“色色,都是我不好……你若真有個什麼萬一,我便捨身去陪你……無論到哪裡,我們都一起。”
江晚楓晚些時候來替女君換藥時,就見蘊王君已伏在床邊睡著。
在這古代,根本沒有殺菌消毒的概念,所以傷口多會化膿生瘡。
錦色自然不會放任自己的傷口惡化,她把自己所知都教給江晚楓,讓他以烈酒消毒,用韌線縫合,最後用金創外敷。
那不可謂不是個驚心動魄的過程,雖然有曼陀羅花入藥來麻醉鎮痛,但其痛苦程度依舊不容忽略,然而平日裡喝藥都嫌苦的人,卻硬是一聲不吭咬牙撐了下來。
江晚楓想起自己縫針的時候,手都在微抖,因為他從沒有嘗試過把人的血肉像那樣……縫衣服一樣縫合起來。
但她卻始終平靜,甚至還安撫他說:“別緊張,慢慢來。”
蕭瑾朝這個人,她比他以為的,還要更加堅韌……有著驚人的堅毅和動人的溫柔並存。
“陛下……會好嗎?”陸蘊被驚醒後,就在一旁看著江晚楓換藥,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他好像真是有點走投無路的絕望感了,竟然問到了江晚楓身上來。
“……會的。”江晚楓說的當然是真話,但聽在陸蘊耳中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就那麼定定地坐著,也不知究竟聽進去沒有。
“蘊王君,您要不還是先回去歇歇吧……”陳安在帳外站著,出聲勸道:“可別到時候陛下好起來了,您又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