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三思。”昌平王蕭敬河沉聲喚道,面色凝重。
此番若真是不懲反賞,豈不助長犯上之風,縱養作亂之心?
女君先是朝他微微一頷首,方才向臺下揚聲道:“神武軍,是我皇城禁衛軍,今雖受人所誤險鑄大錯,然護佑帝京鄴城多年,功勞不在苦勞在,故爾等是非功過,朕都心中有數,不再言明。”
神武軍一干殘部皆是鴉雀無聲。
謀反本是誅九族的大罪,他們不過是鳳帝格外開恩,披了層“救駕”的皮,不殺即賞,別無妄想。
“普通兵士,著結算軍餉,賞良田五畝,賜卸甲歸田。”女君溫和有力的聲音一瞬間傳遍內宮,如一股甘露清泉注入了本已絕望的人們心裡。
“子奉母,壯娶妻,刀槍入庫,安居樂業。”鳳帝話音甫一落地,士兵們立時伏地叩首,山呼萬歲。
她一襲錦緞鳳袍,頭戴累金絲鳳冠,於三尺高臺上立如青松,滿身的尊貴與寬和,無半句疾言烈語,卻叫人敬畏從心生。
昌平王一聲喟嘆,暗裡深覺自愧不如。大幾萬眾,殺是殺不完的,然賞也不能真賞,女君如此這般作為,當真盡顯帝王氣度與智謀。
一番“封賞”下來,神武軍中的普通士兵就相當於被赦免了,但高層將領卻不能這麼避重就輕糊弄過去。
不過既然明面上說了是救駕之軍,有些事也只能在私底下解決,因此對將級武官,只說另行封賞,暫且按下不表了。
至於宰相,自然是關押天牢候審。
今日本該是國儲冊封大典,帝宮裡雖然剛剛經歷了一場殺戰,然而收場卻並不過分血腥,是以晚間的大宴群臣依舊如期安排上了。
鳳棲宮裡,錦色在內殿換常服,衣帶還未束好,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
“慕容熄,鬆手。”錦色先驚後定,頭也不回地警告道。
“陛下怎知是我?”慕容熄自身後抱住人同她耳鬢廝磨,輕笑出聲。
“在帝宮裡膽敢這樣放浪輕狂的,除你之外不作他想。”錦色一掌拍上去開啟他的手,不緊不慢地繫好雲錦鳳紋長裙的衣帶。
“坊間尚知浪子回頭金不換,陛下怎麼也該抽空看一看臣的真心了。”慕容熄抱臂半靠在金絲楠木屏風邊,真假參半地問道:“退一萬步講,陛下能喜歡陸蘊,卻不能喜歡我嗎?”
錦色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玩笑般說這些,索性一次認真說個明白:“朕這一生,只會喜歡一人……一心待一人。”
一人?怎麼可能?
慕容熄聞言怔了半晌,張了張口,失了神般慢吞吞問道:“……那我呢?我怎麼辦?”
“你……”錦色背對著他,輕聲道:“你自有你的風月無邊,你一介江湖中人,足踏山河萬里,怎可久困於深宮?”
說完,她抬步離開了內殿。
慕容熄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慢慢握緊了拳頭,微垂下頭沉默不語,心裡卻嘔得要命。
山河萬里,風月無邊,我卻只想守在你身邊。
可惜你不要,也不想知道。
陸蘊是麼?那個玉面狐狸偽君子有什麼好的?他可是,暗地裡把你耍得團團轉呢。
“喜歡他,只喜歡他一個人是嗎?我的好陛下,真是讓人期待啊,等你看清他的真面目時,還會不會像現在一般篤定……”慕容熄勾唇冷笑道。
男女情愛就是這樣,一旦名為“情愛”的這張網裡困住的人多於兩個時,柔情就可以變成嫉妒,愛也可以變得狠戾,甚至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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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流水間,裕王蕭碩同瀾王蕭統並肩站在一處,狀若隨意地低聲交談。
“這盤棋的局勢,可真是大手筆啊……三哥,你說是吧?”裕王就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狐狸,看起來與不問世事與人無爭,實則洞若觀火心裡門兒清著呢。
“老七,你真是吃齋唸佛的要出家了不成?”瀾王沉著臉,嘲諷地問他:“她各處調兵,你就一點風聲沒聽到?”
裕王作驚詫狀,凝眉反問道:“這話說的,三哥你都沒收著信兒,弟弟我又能上哪兒知道去?”
“你!”瀾王想要發作,卻又無從說起。說什麼?謀反其實也有他的一份兒,只是他沒料到蕭瑾朝還能動用那幫七零八散的廢物地方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