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頭來,終究還是要逃不過這六十大劫。
五十歲那個劫,松錦大敗被俘,但後來他降清,這個劫過了。如今六十,這劫卻是要過不去了。
不甘心啊。
可兄弟親自來琉求宣旨並讓他回京,讓他還是跟著上了船。
耿仲明、錢謙益、吳三桂、張國柱他們的不同下場,讓洪承疇其實沒有選擇,他可以選擇拒不回京,自盡或是造反,雖然下場都是一樣,但起碼他沒服。
可看到兄弟時,聽到他說老母在京盼他回去時,他最終還是決定返回,如果以自己一死,換的家族安穩,換的老母換的兒孫們的安全,他也只能如此。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福建小鎮上打著赤腳賣豆腐的少年了。
朱以海本來沒有資格和機會審判自己的,他們不配也不應當,那是時代使然,他所做的並沒有什麼錯,他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真要說錯,也只是後金是異族,如果換成是其它漢人反王,哪怕是流賊起家的李自成、張獻忠,只要他們能夠推翻前朝取而代之,他一樣會被人稱為開國功臣。
他本以為自己的這些努力,起碼也能在紹天朝得個令終,將來也是新朝開國功臣之一。
可誰料到朱以海如此的沒信義,這天下都太平安定了,他還要來這一招回馬槍。
當年朱以海能夠主要招撫順營,甚至對外說他洪承疇錢謙益等是假降,對李成棟張國柱劉澤清等等這些降將降臣甚至流賊土寇等都高官厚爵的招撫,讓他意外之下感動,可如今這清算來的也是措不及防。
這樣的皇帝,真不愧是再造大明的開朝之君,確實不是普通帝王,一般的規則束縛不了他,他就是那個創造規則的人。
“漕糧海運,元代時就有了,大明也曾實行過。黃河多年來一直是個大禍害,氾濫成災,朝廷不停的拔糧拔款,甚至派工派役,可卻成為一個腐敗的爛坑,多少都填不滿。
偏偏紹天帝卻能夠讓漕糧海運如此順利,既節約成本,還帶動沿海諸港,黃河改道本是大災,皇帝卻能很快就修好的山東新河道大堤,然後還讓山東到河南的全線通航,帶去了黃河兩岸城鎮經濟。”
“同樣的事情,同樣的姓朱,這結果卻完全不一樣。”
洪承畯對兄長道,“時代不同了,世道自然也變了,以前運河兩岸盡是窩棚,那些縴夫、河工,還有許多的小偷強盜伎女乞丐,三教九流聚集,就如同是運河潰爛的傷口,而現在你看那些熱鬧的集鎮碼頭,那些工坊商鋪,那些倉庫,那些工人,甚至是那些嶄新整齊的房屋宿舍,不同了。
現在乞丐已經很少了,流民更是沒了,”
“是啊。”洪承疇感嘆,“沒有田地可以佃租官田民田,朝廷有專門的佃租法令,保護租佃權和限制田租,甚至對高利貸等打擊。還可以選擇去做工,還有專門的勞工法令,有基本的底薪等等。
中原呆不下去,還可以去邊疆移民,那裡地廣人稀,可以獲得屬於自己的土地······
大商賈小商販們現在一樣受到保護,工商環境變的好多了。
一切都充滿著希望,就如同眼前,運河上那些船隻川流不息,船東、船工都滿是激昂,運河兩岸的那些城鎮碼頭,那裡的人們一樣的充滿幹勁,相比起崇禎朝時的京津運河的情況,完全不同了,那時的人們是雙眼麻木茫然,渾身衣不蔽體,飢不果腹,甚至到處遊蕩著乞丐、流民,許多人眼裡充滿著戾氣。
“母親年紀大了,我無法再侍奉了,希望你能替我好好贍養她。”
離京漸近,審判也漸近。
洪承疇知道自己難逃此劫,轉頭望向兄弟,滿是乞求。
“洪家,就全拜託你了。”
洪承畯的眼眶也不由的溼潤了,不管怎麼說,終究是親兄弟,當年如父親一樣的兄長。
他哽噎。
連忙扭過頭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這個樣子。
“你放心去吧,我定會請求聖人讓母親留給我照顧的。你的妻子兒孫們,我無法留下,但他們去了邊地,也起碼能性命無憂,就算到時聖人抄沒你所有家財,我也會給他們置辦好行裝,到了邊地,也會派人去照料幫扶·····”
“謝了!”
洪承畯沒應。
“其實當年你來京罵我勸我反清,我沒聽你的,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就算想離開,當時也走不了的。
但是,我並沒有派人追殺你,我也是後來才知曉此事,這事不是我做的,是多爾袞派人做的,這個事情多年來我一直沒有解釋,我知道那時解釋了你也不會相信。
如今我就要死了,臨終之前,跟你說明一下。
雖然你曾經不再認我這個兄長,但我一直都把你當成兄弟,咱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這個永遠不會變的。”
說完,洪承疇徑直轉身回艙。
身後傳來兄弟的話,“我信你。”
“洪氏家族就靠你了,我洪九亨如今這個下場,也是命中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