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月離抱著一個樸素的布包,神色漠然地走在人群裡。前面她的母親失魂落魄渾渾噩噩地被二哥扶著,旁邊她幾個叔伯堂兄弟在咒罵父親連累了他們。身後是幾個堂姐妹在嚶嚶哭泣著。
阮月離彷彿沒聽見這些一般,臉上平淡如故。
“小姐!小姐!”她的貼身丫頭跌跌撞撞地想要從裡面衝出來,卻被門口的衛兵攔住了。
阮月離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必送了,回去吧。”
小丫頭哭泣著趴著衛兵的手臂叫著小姐,卻被衛兵用力推了回去倒在了地上。
阮月離也不再多看,回過頭跟著隊伍走了。
阮家大門口站著許多穿著衙役服飾的人,這些人手裡大多拿著一副枷鎖。
一個人走過去,他們就用枷鎖將人銬起來,然後又用鐵鏈將這些枷鎖連在一起。如此一來只需要極少的人就能夠將這一大群人押走,而不用擔心他們逃跑了。
這寒冬裡徒步前往流放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者說流放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往往在路上犯人就能死上一半。
所幸他們的運氣還不錯,是被髮配到南方開荒,這個季節若是往北走那才是真正的十死無生。
“各位大人,我家主人有話想跟阮家大姑娘說。”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傳進了阮月離的耳朵裡,阮月離微微一怔抬起頭來,這才看到了不遠處一個消瘦的白衣身影正從馬車裡下來。
是她那位名義上的未婚夫——姬容。
主事的官員聽到這話下意識的想要訓斥,但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那馬車上下來的人立刻想起了對方的身份,又忍不住看了看阮月離想起這位身份特殊。
思索了一下方才揮揮手道:“去吧,馬上就要出發了,不可耽誤了時間。”
說完又看了看阮月離,到底對這樣一個姑娘有些不忍心,遂勸道:“姑娘大可不必受這樣的苦。”
阮月離微微扯了下唇角卻沒有說話,而是漫步朝姬容走了過去。
阮月離原本確實不在流放的名單之列的,她畢竟算是蘄族九王子的未婚妻,太華公主的幹孫女,雖然還沒來得及正式冊封郡主但也是昭告過天下的。
但阮月離考慮了一晚上之後,還是親自上書給攝政王拒絕了留在上雍以及郡主的封號。
她以自己是罪臣之女,不配與王子為妻的理由請求解除了婚約。對此蘄族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畢竟當初選擇阮家是為了給姬容在上雍找個依靠,如今阮家獲罪這個婚事也就沒有意義了。白靖容離開上雍之前也跟謝衍討論過這個問題,如果最後與阮家的婚事不成,朝廷會另外賜一位郡主給姬容做妻子。
這個郡主當然也不一定就是真的郡主,畢竟現在大盛不僅沒有未婚的公主,郡主也很少。
“咳咳,阮姑娘。”姬容輕咳了一聲,開口道。
阮月離平靜地道:“見過九王子。”
姬容道:“我聽攝政王說,阮姑娘拒絕了婚事?在下能否知道,可是姬容有何不妥之處?”
阮月離搖頭道:“並無,罪臣之女不堪為九王子良配。”
姬容微微蹙眉,“古來流放少人能回,阮姑娘當真決定了麼?姑娘若是擔心令堂和令兄,在下…或可幫上一些忙。”
阮月離笑了笑,道:“多謝九王子,你我這樁婚事本就是不是兩廂情願,我有我的路要走,九王子也有您的路要走,我們不是一路人,就不必勉強了。”
姬容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少女,一時竟沒有了言語。
阮月離也無意跟他多說什麼,微微點了下頭便轉身離開了,“告辭。”
姬容望著她重新走回那人群中的背影,不由輕嘆了口氣。
思索了一下,他側首對身邊的侍從低語了幾句。那侍從微微點頭之後再次走向了門口的官員,姬容也轉身回了馬車。
很快一行人就被差役押著往前方走去,這樣的事情對於阮家這些養尊處優慣了的人來說,實在是天大的羞辱。
特別是幾個未出閣的姑娘,看著街道兩邊來圍觀的百姓們評頭論足的目光,羞得幾乎想要一頭撞死在街邊的牆壁上。
唯獨阮月離一臉平靜,不緊不慢地跟著隊伍往前走。
阮福就走在她後面,他上前了兩步靠得阮月離近了一些低聲道:“阿離,方才那個九王子是來幫你的麼?你怎麼不留下?”
阮月離回頭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地道:“你們自己去了南邊,活得下來麼?”
阮福頓時漲紅了臉,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自己是個沒什麼用處的紈絝,家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這段時間他除了擔憂害怕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沒有妹妹一個姑娘家來的鎮定。
他們被流放的地方雖然不是南疆那樣的蠻夷之地,卻也差不了太多,犯人被送到那邊都是去開荒的。
阮福看看前面搖搖欲墜的母親,再看看哭哭啼啼的其他人,忍不住也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