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朱秀一邊扒拉著豬骨湯泡糜子飯,一邊偷瞟懨懨無力的史匡威。
經過一月多調養,他的傷勢大有好轉,氣血也逐漸恢復,膚色一如既往的黑,隱隱透出幾分紅潤。
頭皮上有一層細短密集的銀髮,黑臉上的褶子比陽晉川的溝谷還多。
照理說,史匡威身體底子不錯,調養到現在,就算達不到龍精虎猛,也不應該像只病貓,一臉萎靡不振。
“老史,你沒事吧?”朱秀關切道。
史匡威斜了他一眼,有氣無力似的“嗯哼”一聲,夾起一根平時最喜歡吃的醃蘿蔔條塞嘴裡,囫圇著嚼了嚼嚥下肚。
朱秀放下碗筷,正經道:“薛修明和薛修亮二人你不必擔心,魏虎和關鐵石帶人分頭去追,應該馬上就有訊息傳回。”
史匡威“嗯”了聲,沒好氣道:“吃你的,別管我,心裡煩。”
朱秀指了指他面前小半碗沒動過的糜子飯,“煩歸煩,你要是吃不下就給我,別浪費。”
“滾蛋~”史匡威怒瞪一眼叱罵。
朱秀嘿嘿笑著端過碗,舀些豬骨湯淋上,撒上蔥花,就著醬菜和醃蘿蔔條大口扒拉。
“真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史匡威擱下筷子,悻悻地抱怨,最近朱秀飯量大漲,已經成為節度府裡,繼史向文、馬慶之後的第三大飯桶。
史匡威盯著他,黑臉沉沉,似乎有千言萬語。
話到了嘴邊,卻只剩下一句深沉的叮囑:“雁兒為救你受傷,日後,決不可辜負她。”
朱秀埋頭扒飯,沒注意到他凝重的神情,更沒把他的話往深裡想,隨口道:“這是自然,放心好了。大郎和雁兒與我情同手足,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史匡威點點頭,黑臉流露幾分欣慰:“這還像句人話。”
朱秀含糊道:“對了,宋參和裴縉已經將薛家的財產查清,安定縣城內除薛家大宅,還有另外兩處房宅,鶉觚縣、良原縣、陰盤縣各有房宅莊園多處。
薛家在安定縣外有四十餘頃田,其中有一半多都是沿河分佈的上好水田。其他幾個縣加起來,侵佔田地多達六十餘頃,旱田水田各佔一半左右。
薛家瞞報的佃戶共有近三百戶,一千六百餘人。
我已經讓裴縉組織人手,將這些隱匿戶重新登記造冊,納入自耕農戶籍。
薛家其餘的生意、商貨,我打算由節度府出資一半,再找幾個家底殷實的商戶合作,全盤接手,共同經營,所得利潤按例分配....”
史匡威搖頭唏噓道:“光是在涇州,薛家就侵佔一百多頃田地,這些田背後,又有多少百姓因為薛家的迫害家破人亡。”
朱秀第二次擱下碗筷,打了個飽嗝,抹抹嘴說道:“所以說,不立田制、不抑兼併,放任土地自由買賣絕對不可取,土地可以私有,但不能無限制進行買賣,必須要由官府主導和監督。
我打算趁著抄沒薛家的機會,從涇州開始,重新丈量土地,吸納流民,定戶籍、分田地。原來的土地歸屬不變,拿出從薛家抄沒的田地,優先分給有軍功者。
新開荒的土地,分給流民和本州的失地百姓。
新定戶籍的人家可以享受兩年免稅,五年低稅的優惠政策。同時在現有夏稅秋糧的徵收基礎上,再降低二至三成,減輕彰義百姓負擔。”
“還要減稅?”
史匡威聞言一愣,躊躇道:“涇原二州,上田一畝地頭稅四文四分,夏糧繳五升,秋糧繳八升,下田一畝地頭稅三文三分,夏糧三升五合,秋糧七升四合。老實說,同周邊幾個藩鎮比起來,彰義軍的稅率是最低的。”
朱秀苦笑道:“和鳳翔軍、靜難軍比起來,彰義軍的稅率的確不高。但問題是,彰義軍的耕地沒有兩家多,水田佔比少,一畝上田的產量只相當於人家一畝中田。
涇原二州人口太少,養軍負擔重,未來一到兩年來還要大量招募民夫,必須給百姓減輕負擔。”
史匡威疑惑道:“你要招募民夫作何?”
朱秀伸出兩根手指頭:“興修水利,開墾荒地。”
史匡威搖搖頭:“涇州人口就那麼點,百姓一年到頭要在田地裡忙活,現在建起鹽廠,也佔用一部分人力,再想攤派差役,只怕要耽誤農事。”
朱秀嘿嘿笑道:“涇州的人口少,可以從別的州弄些過來。隔壁的邠州,地少人多,差役繁重,大量百姓往長安逃亡,與其去長安,不如來我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