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六日,郭威率領鄴軍將領入宮。
卯時正,凌晨六點左右,天色尚且昏黑,宮城正南門宣德門早早開啟,衣甲鮮亮的龍捷軍兵士分列兩側,列隊迎候。
黑甲紅袍、威風凜凜的史彥超挎刀侍立一旁,恭候郭威大駕到來。
早有上百名文武朝官來到宣德門前等候。
本來依照慣例,在朝會之日,百官們在卯時四刻之前入宮,到萬歲殿西側偏殿暫時等候。
有內侍宦官帶人供應熱茶糕點,等到辰初時,再列隊依次入殿。
寒冬臘月的時節,百官們還可以在偏殿取暖打盹。
可今日,卻無一人敢提前進入宮城。
所有朝官都默契地等候在宣德門前,恭迎郭威駕臨。
無人敢先郭威一步入宮。
為了今日,這群身著朱紫袍服的朝官半夜裡起床,打著燈籠或是坐車、或是騎馬早早來到宣德門前。
有機靈的官員還不忘提前讓家人準備一些乾糧,懷揣兜裡,餓的時候拿出來啃兩口。
今年的冬天不算太寒冷,但夜裡冬風吹拂,還是冷得人直哆嗦。
凌晨時又是氣溫最低的時候,不少朝官站得腿腳發僵,用力揉搓掌心,不停呵氣,原地蹦躂幾下,活動身子取暖。
史彥超巡視一圈,對這群平日裡養尊處優的朝堂大老爺毫不掩飾鄙夷神情,有朝官想上前寒暄攀談,被他兇狠地斜瞟幾眼,嚇得再無人敢靠近。
宰相蘇禹圭披著厚厚的氅衣,頭戴時下里開封流行的大耳帽,雙手攏袖一動不動地站著,低垂眼皮假寐。
另一位朝廷元老,太子太師竇貞固悄悄靠近,從懷裡摸出一個帶著些餘溫的紙包,裡面包了兩張油餅。
“蘇相,給!”竇貞固遞過去。
蘇禹圭睜開眼皮,拱拱手苦笑搖頭:“多謝體仁兄,可我近日胃口不佳,還是請體仁兄自己享用吧....”
竇貞固咬了口油餅,壓低聲道:“觀蘇相面帶病色,聲音疲憊,像是氣血虧虛,過兩日還是去請太醫瞧瞧。”
蘇禹圭嘆氣道:“自從慶之兄自絕而去,朝廷大事全都壓在蘇某肩膀上,倍感壓力深重,又適逢此動盪不安的關鍵時刻,蘇某自覺能力不足,無法承擔朝廷重任啊~~~”
竇貞固搖搖頭唏噓道:“蘇逢吉自殺而亡著實可惜了,其實大可不必,以他的名聲人望,郭威又豈敢對他不利....”
蘇禹圭剛想說什麼,只見史彥超勐地回頭,惡狠狠地朝他們看來,大踏步走到身前。
“竟敢直呼大帥名諱,找死!”
史彥超衝著竇貞固怒吼,兇狠的目光好像一頭噬人的兇獸,嚇得竇貞固懷裡另外一張油餅掉地。
一眾朝官噤若寒蟬,只聽到冬風嗚嗚刮過的聲音。
史彥超抬腳狠狠將地上的油餅踩得稀爛,兇惡地警告了竇貞固一眼,朝眾人怒喝:“全都給我列隊站整齊,若是誰再敢交頭接耳,老子拔了他的舌頭!”
朝官們戰戰兢兢,在龍捷軍兵士的監督下,依照官職大小有序列隊,一個個站得筆挺,生怕被蠻狠不講理的史彥超揪出來暴打一頓。
宣德門前痛毆朝官,對於史彥超這種兇名在外的軍漢來說,是完全做得出的事情。
“武夫當國,天下將亡啊~”竇貞固兩腿打顫,痛心疾首地低聲悲呼。
蘇禹圭苦笑嘆氣,唐末亂世以來,一朝一帝哪個不是靠武力起家,如今郭威只不過是走了先輩的老路而已。
至於未來新朝又能堅持多長時間,只有天知道。
一杆青色鄴軍大旗出現在稀薄的霧氣當中。
朝官們這才驚醒,原來天色已經微微亮了。
金盔金甲的郭威騎一匹黑亮的高頭大馬,率領數十名鄴軍將領來到宣德門前。
朱秀騎著紅孩兒混跡其中,在一眾甲具著身的將軍當中,他一身青色緋邊的五品官袍毫不起眼。
甚至就連神氣洋洋的紅孩兒也比他惹眼許多。
朱秀跟隨眾將領翻身下馬,踮起腳尖朝前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