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郭威在澶州節度府正廳升殿議事。
隨軍出征的各級將領、官員如上朝一般分列兩側,有官袍者身著官袍,有軍職者穿戴甲具。
離當日郭威在中軍大帳外,被李重進等一干將領“強行”披上黃袍已過兩日,澶州城很快恢復了平靜。
兩日來,澶州城似乎一切如常,又似乎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四門城樓之上,之前高高懸掛的劉漢杏黃大旗悄然扯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青色郭字龍紋大旗。
軍中一切與劉漢標識有關之物彷佛一夜間消失不見,青色軍旗又在一夜間遍地開花,軍中隨處可見。
郭威也換上一身紫色公服,頭戴平腳長翅紗帽,或許是嫌紫色公服不夠端莊華麗,還別出心裁地在對襟大袖兩側繡上雲龍紋,腰間懸佩雙龍青玉佩。
朱秀站在廳中位次靠前的一側,身前是柴榮、王峻、魏仁浦等人。
朱秀探出腦袋,朝端坐大廳上首正中的郭威瞟了幾眼,神情怪異地咧咧嘴。
他對歷代朝服、公服沒什麼研究,但也看得出郭威這一身打扮有些不倫不類,既不是尋常上朝時官家所穿的公服,也不是祭祀、重大典禮時該穿的冕服,有些混搭的意思。
不過看得出,郭大爺本人倒是對今日這一身隆重的裝束很滿意,虎目之中包含睥睨之色,神情冷傲,已經有皇權至尊,天命神授,高貴不可侵犯的氣勢。
再偷瞟四周,諸多將領神情肅穆,對於郭大爺一身不符合儀制的打扮,顯然沒幾人能看出來。
或許即便看出來,也無人會在意。
反正人人都覺得,戰亂年代,禮樂崩壞,這些繁瑣的禮儀規制,大家還是將就著來吧。
再說除了幾個禮部的老學究,也無人有閒心去研究歷朝禮制,更無人能說清楚,以郭威目前的身份,應該作何種打扮才符合禮制。
“孤已將澶州之事快馬傳報至開封,奏請太后知曉。孤決定,三日後回師開封,各軍兵馬有序前行,藥元福率領所部兵馬為先鋒,前往七里郊,為大軍安營紮寨,等候太后誥命。”
大廳裡響起郭威威嚴低沉的聲音。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把腰彎下去幾分。
郭威的意思眾人都聽出來了,三日後回師開封,但為了表示對劉漢朝廷和李太后的尊重,大軍不入城,駐紮在七里郊,把澶州兵變的訊息通報太后,請太后決斷。
在奏疏裡,郭威的態度很謙虛也很恭敬,姿態擺得很低,兵變之事非我所願,與我無干,是眾將士不忿劉氏繼續坐享帝位,極力擁護我做這個皇帝。
這皇帝可不是我想當的,是此次出征的將士們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當的!
恰好河北方面,契丹人暫時消停了,沒有進犯邊關,所以我率領大軍先回開封,駐紮在七里郊,之後要怎麼辦,全憑太后決斷。
如果太后願意讓我當這個皇帝,那我就只能半推半就、勉為其難的接下這份重任。
如果太后不願意讓我當,那我就不當,再派人去宋州,把劉贇請來,奉他繼位便可。
也請太后和留守開封的大臣們放心,我郭威一定會約束好這二十幾萬兵馬,不會讓他們生亂,禍亂開封城....
這份由樞密直學士王溥執筆的奏疏,言詞寫得那叫一個委屈無奈,從字裡行間看,郭威本人跟這次澶州兵變沒有絲毫關係。
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將士們所逼迫,裂黃旗為黃袍也是他們披在我身上,可不是我想披的。
我極力掙扎、拒絕,想把黃袍扯下來,可將士們不同意。
群情洶湧之下,我只能被逼無奈接受。
太后啊,開封的舊臣們啊,你們可要看清楚,我郭威一心忠於漢室,可麾下將士對漢室心懷不滿,他們逼著我奪了漢室天下。
唉~我郭威實在太難了!
王溥當日當著眾將面誦讀這份奏疏的時候,朱秀差點沒笑岔氣。
魏仁浦、柴榮、王峻等人聽得明白,卻覺得這本就是一件非常嚴肅的政治形式,沒什麼可笑的地方。
史彥超、李重進幾人則是完全聽不懂,不明白這裡面的深刻含義。
朱秀偷笑,他們也跟著偷笑。
王溥帶著郭威充滿無奈的奏疏趕回開封上奏去了,郭大爺下令出征大軍揮師南下,慢悠悠回開封去。
經過大半月的整合,原開封禁軍已經基本融入鄴軍體系,鄴軍將領也混插在禁軍裡任職。
如今這股大軍,已經不分鄴軍、禁軍序列,他們頭頂郭字帥旗,所效忠之人惟有郭威。
如今的開封城猶如一位披著紗衣剛剛出浴的美人,無論是芳草妻妻地還是巍峨雙巒峰都一覽無餘,嬌嬌怯怯地躺在那任君採擷。
面對郭威和這二十餘萬禁軍、鄴軍混搭軍團,開封美人沒有任何反抗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