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陽光正足,把潼關城東門的城牆照的一片金黃明亮。多鐸雖然離得尚遠,可是也能看到城頭上有一片似乎穿著花花綠綠的人群,不知道是幹什麼的。於是叫身邊的人也停下來觀看。
在他旁邊的懷順王耿仲明看了一陣,思索道:
“王爺,我看這是馬世耀的好意。估摸是他敬畏我軍天威,特地找來了潼關城內的鑼鼓班子和伶人歡迎我們入城,我以前在山東的時候就聽說了,這潼關城裡的鑼鼓班子可是遠近聞名的。”
多鐸不置可否,也沒太當一回事。心裡不斷想的卻都是下一步攻取長安的大事。這潼關其實只是個門戶,真正的重頭戲還是大順的國都長安。
儘管朝廷上下一致的口風都稱大順為流賊。但其實心底下,無論大清還是大明,都已經認可了大順是一方政權。若自己能搶在北面阿濟格的部隊之前,率先攻入長安,那就是滅國之功!
翻開史書,能完成滅國之功的武將,不說千年來屈指可數吧,至少也都名留青史。一想到自己馬上有可能比肩白起,王翦之功,多鐸的心早已經飛入了長安。
這奪取潼關和滅國之功比起來,也就是飯前的開胃小菜而已。至於什麼鑼鼓喧囂,簞食壺漿的表面文章完全是可有可無。等過幾天真正打下了長安,那才要真正大肆慶賀一番的。
不過既然是降將的一番好意,也沒什麼不好。將士們辛苦多日。這進城之際看看玩意兒雜耍,喧鬧一番,也能提振些士氣。自己作為主帥,欣然受之便好。
於是多鐸讓大軍壓住陣腳,自己領著耿仲明和幾百親衛催馬上前,準備去接收馬世耀的印信。
馬世耀見多鐸走得近了,心中更急。早晨的這些人來路不明,若是真出了差錯,自己的詐降大計可就要泡湯了。伸手指著城頭上的一干人等,遠遠的對著多鐸大喊:“王爺,你看這城上的是什麼人?”
多鐸和耿仲明驅馬往城門的方向而來。等離得近了,自然也聽到了馬世耀的喊聲。
耿仲明錯會了馬世耀的意思,還以為馬世耀在跟自己炫耀用戲班雜耍來犒賞大清三軍的手段。心中未免好笑,也對多鐸輕鬆道:“嗨...這馬世耀還賣起關子來了,讓屬下幫您看看啊...
耿仲明殷勤的催馬緊跑了兩步,手搭涼棚仔細向城上觀瞧,口中道:
“王爺您久居關外,可能對中原的風土人情,戲文扮相都不太瞭解。屬下跟您仔細說說...
您看到那城頭中間站著的兩個人沒有,那個寬袍大袖,背後插著雙劍的,我看應該扮的是呂祖。就是畫本里說的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的那個。
您再看旁邊那個一身綠袍騎紅馬的,扮的應該是關公。您仔細看他的那口大刀,那刀叫青龍偃月刀,別名冷豔鋸。傳說足足有八十二斤重”
耿仲明說的兩個人的是在城頭正中的位置。那道士打扮的那人頭上戴了一個紫色的束髮金冠,天藍色道袍翩翩若仙。和常見的道袍大不相同。
道士身後背了一黑一白兩柄長劍。兩手負於身後,雙目如電,寬大的道袍隨風獵獵作響,好一幅神仙姿態。
他的旁邊是一個騎著紅馬的綠袍大將,細眉長目,髯長二尺,面若重棗。坐在馬上穩如泰山一般,正微合二目,捻著長鬚向城下觀望。
多鐸自詡博聞廣記,胸中兵法韜略多半來自三國演義。對《三國演義》這部兵書自然是看過多遍的。
而且他生平有兩大愛好,一個是女色,再一個就是中原的說書唱戲。在所有八旗的王爺中,只有多鐸在家中同時養了幾個戲班子。
當年皇太極還在位的時候,就因此訓斥過多鐸,說他:“披優人之衣,學傅粉之態,以為戲樂,禮部親王固當如是乎?”。
說的就是多鐸沒事在家就擦胭塗粉,穿上戲裝跟伶人們唱上一段,實在沒有親王的樣子。
不過話分兩頭,雖然皇太極和自己的兄長多爾袞都不太待見自己這說書聽戲的愛好,可是即便是在整個的旗人圈子裡。如果只論起梨園技藝的話,多鐸不自誇的說,他還真沒服氣過誰。
單單這關公的扮相,自己就已經在家中不知道玩過幾百回了。
要說起穿衣扮相、舉止神態,和別人比也就罷了,若和他豫親王相比,現在城牆上的那位也不過徒有其表而已。
如今耿仲明刻意討好自己,居然還跟自己介紹的這些淺顯玩意,可以說實在是班門弄斧,可笑至極了。
只不過自己身為三軍統帥,總不好屈尊和耿仲明聊閒天,說自己沒事在家的時候,就好票個戲子玩什麼的。而且自己早已技藝精深,生旦雙絕吧!
所以此時多鐸只是板著臉,一聲不發,望著城上的關老爺,心中想的是:
“這關老爺的扮相也還過得去。只是這豬狗一般的人見了本王不說趕緊跪拜,居然還大模大樣的跨馬立於城頭之上。以上視下,沒有半點尊卑。如此目無君上。一會進了城非得砍他的腦袋不可”。
滿洲位於苦寒之地,其先祖努爾哈赤曾拜在明朝大將李成梁的門下,自稱奴兒。所以女真人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中卻最是自卑。
皇太極當年甚至為此,將國號都從後金改為了大清。總是擔心別人叫他蠻夷,對這個尊卑禮節最是看重。此時多鐸嘴上雖然不說,心中卻是動了殺機。
耿仲明猶自不覺多鐸的不喜,依舊介紹道:
“王爺請看,關老爺胯下的馬叫赤兔胭脂獸,三國中早有人中呂布,馬中赤兔的記載。這赤兔馬渾身血紅,想要找到一匹這樣的馬可不容易,我估計八成這馬是染了色的。
不過即便如此,想來這角兒也是用了心的。您看這城牆又高又陡,能牽馬上城已屬不易。如今跨坐在馬上,連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一會下城時恐怕還得從馬道上倒退著下去,也難為這些伶人了...嘖嘖,扮相真的用心......”。
正當耿仲明滔滔不絕時,城樓上那個道士打扮的人將右手高高舉起,手心向內,緩緩的將拇指,食指,無名指,小指依次合攏。單單隻留下中指朝外,高高的昂起。
耿仲明看的真切,卻不明白這道士的手勢是何意思,又不願停了話頭,只得強加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