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槳扇動起磅礴的風壓遠去,把底下的密林吹得一片凌亂。遠處落在群山間的雨聲瀟瀟錯錯,近處大顆的雨滴砸落在金屬棚頂發出沉重的悶響。
風聲疏狂也爆裂,真是山呼一般的聲音。
注視著直升機遠去變成微不可見的黑點,宮本澤收回了視線。
進度條被滑鼠拖動回到起點,宮本澤面前的膝上型電腦上來回播放著一段影片。
《日月風華》
如果換作平時,他這種行為大概算是摸魚划水。
東京氣象局交給宮本澤的任務是時刻監視富士山的地質活動,一旦這座火山有超過1%的機率噴發,他就需要將資訊匯總並上報。
按理說他現在應該撅著屁股趴在金屬儀器上雙眼死死地盯著錶盤,一直到眼圈青黑血灌瞳仁蓬頭垢面。畢竟在可能發生的天災前,能夠多搶到一秒鐘都能多挽救東京及附近縣市中的數十人。
但他現在只是淡淡地呷了一口特濃咖啡,為無糖咖啡的苦味皺了皺眉,把看過很多次的影片又重新看了一遍。
整個過程宮本澤只看了堆滿指揮部一整面牆壁的地質監測儀器一眼,確認那個數值還在5%左右浮動,並以幾乎固定的頻率上浮又跌落,維持在一個動態平衡的區間。
簡直像是人的脈搏跳動。
顯然設定好的安全閾值早就被突破了,5%這個數字看起來並不大,如果放在沒良心的抽卡遊戲中,這更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極小機率事件,但如果把這個冰冷的數字綁上千萬人的性命呢?
“其實如果向民眾發出預警的安全閾值僅僅是1%的話,現在東京市民的手機應該已經被紅色警戒的簡訊塞滿了吧。”宮本澤想。
教科書上說這是個建在地震帶上的國家,所以地震和次生災難頻發。
人們也經常調侃說富士山才是比胖子小男孩都更厲害的、真正的核武器。島國繁榮就是坐落在這種核武器上的,東京就像歷史中的龐貝古城,總有一天會被數十米厚的熔岩埋葬。
如果末日真的降臨,比起地震海嘯這種了無意趣的場景,宮本澤確實也更青睞火山爆發,至少數千年後還有人能把他從火山灰中挖出來擺在博物館裡說這是我們的先民……有歷史發燒友還會給他起個應景的名字,叫他“不幸的小狗”或者“眺望者”之類的。
他旁觀過不久之前的那場會議,1%的安全閾值也是反對派和激進派各退一步的妥協產物。固然對數千萬人來說,1%可能發生的天災也會造成數萬乃至數十萬人的死亡,何況是富士山噴發這樣的滅國天災。
但當中又會爆發多少類似末日狂歡的惡性案件呢?一旦是火山沒有依照推測爆發的話對廣大市民是好訊息,但東京氣象局中誰都承受不了這種後果。
時至今日,政治博弈的漩渦還影響著國家的方方面面。
宮本澤嗤笑起來,點燃了一支菸夾在指間,偏頭端詳著身邊的金屬儀器,上面紅點密密麻麻像無數開合的眼瞳,警報聲滴滴作響就不曾停過。
他啞然失笑,重新聚焦到電腦螢幕。
影片中重型卡車在富士山山麓緩緩停下,工作人員從貨艙中推出了一個巨大的水箱,水中青灰色的屍守掙扎著翻湧出白色浪濤,爪牙在高強度鋼化玻璃上劃出縱橫交錯的爪痕。
即便不是第一次看到,但宮本澤依舊輕輕抽了口冷氣。
他是蛇岐八家安插在東京氣象局的內線,很多和宮本澤一樣的混血種被輸送進了社會的各個關鍵崗位,一旦本家做出了決定連整個國家都要跟著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