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結束在樓層之間漫無目的的巡視遊蕩之後,源稚生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到了這條長廊入口,然後又好像有某種力量把他一步步推到了病房門邊。
那股力量逼迫著他伸手開門,開門和橘政宗說說話。
可是還能說些什麼呢?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說穿了自己只不過是懷著虛無縹緲的希望,固執地想等待一個回答。
橘政宗如果說源氏重工底下其實還有一座死侍實驗室,自己是為了給繪梨衣研究鎮靜血清而特意開闢的,至於顱內的手術創道是所有在黑天鵝港誕生的試管嬰兒都會有的,赫爾佐格的目標是創造一支聽命於自己的超級混血種軍隊所以這是一種維持統治的必要手段……真的不好意思瞞了你這麼多年。
自己會選擇相信嗎?
源稚生沒有答案。
他現在唯一知道的是,他已經無法再逃了。
其實那片法國海灘說是源稚生的終極目標和夢想家園也不準確,他只是單純想要逃避。
皇血與惡鬼的詛咒之前一直糾纏了他很多年,他本能地想要逃避,逃到烏托邦幻想鄉,逃回象龜喬治溫暖的水坑。
等到終於有人告訴他所謂的皇血詛咒只是一場腦橋中斷手術帶來的謊言,他本以為自己可以鬆一口氣。
但劇變接踵而至,命運甚至沒有給他繼續逃離的機會了。
如今已然背水,退無可退,本家的希望和未來只在他的一肩之上。
“老爹好好休息,我手邊還有挺多事情要處理的。”源稚生輕輕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了橘政宗,“等閒下來了我會來看看你。”
“去吧去吧,我也老了,呆在這裡就好總不能成為你的累贅。”橘政宗從床頭櫃上摸過錢包展示給源稚生看,錢包裡夾著的第一張照片就是源稚生和橘政宗的合照。
那時候源稚生只有12歲,一派青蔥少年時的模樣。橘政宗則像箇中年上班族。
照片的背景是夕陽西下,橘黃色的暖光照在鹿取神社上,好像能讓人想起那座山中小鎮,神社簷下風鈴聲清脆晃盪,一晃就是好多年。
“好像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當初的少年就成了極道至尊,是揮揮手就能讓東京震盪的大人物了。”橘政宗感嘆,“如果去參加同學聚會,昔日的朋友們都會不敢相信吧。”
“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啊。”源稚生喃喃。
“人是物非總好過物是人非。”橘政宗拍了拍源稚生的肩膀催促,“去把菊一文字拿上吧,有大家主信物能做的事情又更多了,其實早就應該把大家主的位置傳給你了,這麼多年我也累了。”
源稚生起身微微頷首,走到病房門邊的時候,他忽然站住了。
“老爹……”源稚生停住不說了。
“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忽然想叫叫你。”他搖了搖頭失笑。
風衣衣襬消失在轉角,橘政宗收起了錢包。
他的兩根手指輕輕敲著桌面,望向天邊雲層的眼神晦暗不明,思索了片刻,他躬身摁下了呼叫護士的響鈴。
“老爹,你還有沒有什麼事想對我說?”
靠著空無一人的走廊牆壁,源稚生緩緩吐息,他終於完整說出了最後那半句話。
現在的心情,到底是在為這句沒有出口的話而懊悔,還是在慶幸?
或許他真的不適合擔任本家的天照命與未來的大家主,源稚生並沒有那種和他弟弟一樣笑著處死下屬的手腕,斬下鬼的頭顱之後他往往還要為這些悽然赴死的蛾子感嘆,何況這一次揮刀的物件是自己的老爹……
都已經不重要了。
變得堅硬冰冷起來吧,就像離開了火焰的刀刃。
他逆著光線走向長廊盡頭,身後是拉長到失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