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尤繭雖然死了,但這一次,他召喚出來的睚眥重騎竟然沒有隨著他的死亡而消散,反而更加精神了,個個揮舞著落環大刀發出陣陣吼叫,彷彿重獲自由一般。
這一陣狂吼也提醒著負屓眾人,戰鬥還沒有結束,他們將面對的鬼騎或許是脫韁的詭馬,或許是解封的亡靈,總之,很難以血肉之軀相抗。
靈器!靈器可以控制它們!
林澤顧不得逐漸向眾人靠近的鬼騎,連滾帶爬地衝向良尤繭那具漸冷的屍體。木拓指揮著御軍為儲君殿下打掩護,一支支飛射出去的弩箭穩穩紮在貴騎的身上,對方卻沒有半點兒反應。而鬼騎們的進攻卻是致命的,他們紛紛丟棄了睚眥落環大刀,換上一根根黝黑的長槍,估計這才是他們慣用的武器。
此時的林澤非常崩潰,靈器就在良尤繭手中,可這死鬼術士即使死透了都緊緊攥著自己的寶貝,生怕被哪個活人搶走。林澤怎麼也掰不開屍體的手指,乾脆取了長劍,準備斬斷這倔強的手腕。戰場上,殘忍一點兒本是在所難免,誰知他一劍落下,穿過了血肉骨骼正砍在靈器之上。
肅然一環靈力迸發擴散,正打在林澤身上,這個本就身體虛弱的儲君殿下,瞬間像個輕飄的玩物一樣被震了出去。震出去也就算了,悲劇的是,他偏偏是被震去了鬼騎的列隊之中。
有些眩暈的林澤緩緩抬起頭,只見黑頭戰馬的那噴著暴戾之氣的鼻孔一張一弛,而戰馬之上,那對黑暗空洞的眼眶正直直地盯著他,鋥亮的長槍槍刃蓄勢待發。
未等林澤的潛意識指導他做出任何反應,一柄呼嘯而來的長生劍帶著決絕的劍氣已然穿破了鬼騎的喉嚨,下一秒,一個少年的身影凌空閃過,膝蓋頂著鬼騎的胸甲將其撞至地面,右手一抽,正拔出了自己的長生劍。一陣塵土散去,少年正是木拓。
木拓回首,衝著自家九哥靈動一笑,可一笑竟也是最後的灑脫。
鬼騎已在二人周圍形成了密不透風的包圍圈,根根長槍帶著凜冽的肅殺衝著二人刺來,木拓以一人一劍之力頂下長槍的衝擊,然而一邊要保護儲君,一邊要抵擋攻擊,少年的體力迅速透支。御軍們則被其餘的鬼騎抵擋在外圈,根本無法衝殺進來,這一切都被木拓的餘光掃得清楚。
又一輪群槍直刺,木拓的長生劍只擋住了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則被他伸出胳膊狠狠抱在腋下,同時,兩支長槍已經貫穿了他的腰部,鮮血正噴濺在林澤臉上。
少年望著因驚恐而呆滯的林澤,把心一橫,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木拓大喝一聲,揮劍斬斷了頂在他頭上的長槍,接著手腕一轉,又斬斷了插在自己腰部的長槍,但下一刻,少年卻將這唯一能保住性命的長生劍狠狠插在地上,一手死死抱住腋下的長槍,一手抓住了林澤的胳膊,合身大吼,下盤如釘,用盡了全身上下最後的力量,竟直接將儲君扔出了鬼騎的包圍圈。
“九哥,負屓尚未亡國!......保重。”
林澤頓時感到一陣暈眩,身體在半空中飛出了十幾米遠,隨後竟穩穩地落在一匹戰馬之上。而那少年身邊環繞著的鬼騎們,紛紛揚起了馬頭,鐵蹄高高抬起,接著猝然落下......
“木拓......?!”
那一幕,林澤沒有看清,那一幕,離他很遠,但刺灼內心的痛楚猶如千刀萬刃落在自己身上。
負屓御軍迅速簇擁到儲君身邊,但林澤完全沒有感知到這些動向,他坐在戰馬上,神情恍惚起來,雙眼直愣愣地望著木拓的方向,卻始終再看不到那個高傲的少年衝殺突圍的身影。漸漸的,林澤只覺得離他關注的焦點越來越遠,黑色的圈子似乎變成了一個點,接著,消失不見。
忽然,林澤感到胸前一緊,終於失去了知覺。
......
“九哥,怎麼樣?國君沒責怪你吧?”
“九哥,想起誰了?”
“所以嘛,我就是九哥的利劍!”
“就算木拓粉身碎骨,也要護九哥全身返回賦城!”
“九哥,負屓尚未亡國!......保重。”
......
“木拓!”
驚醒的林澤瞬間從床榻上坐起,悲痛的雙眼淚跡未乾,而目光所及之處盡是熟悉的負屓風格,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賦城,此時正身處寢宮之中。
夢!會不會是夢!一定是夢!
這是林澤的第一反應,帶著複雜的僥倖和希翼,他多麼希望一切只是夢境,然而胸口的疼痛提醒著他,事與願違在他的世界裡,還發生的少嗎?
顧不得許多,林澤拖著病痛的身軀急急下了床,似是仍不死心,那驕傲的少年怎麼會輕易死去?有名榜武列第七一定自有其厲害之處。他要去找他,說不定一走出這殿門,就能看到那個少年正靠著柱子昏然大睡。
殿門“吱呀”一聲被開啟,林澤帶著期待的目光望去,進來的人卻不是他心心念唸的高傲少年,而是自己的父親,負屓的國君。
“父王!木拓呢?”
顧不得任何禮儀,林澤急切地抓住國君的手臂,一雙淚目望著國君,彷彿在乞求這一國天子回饋自己一個不至於絕望的答案。國君也沒有因為失禮責怪自己的兒子,但他卻是刻意避開了兒子乞求的眼神,雙眼望著莫須有的遠方,臉龐寫滿了凝重的嘆惋。
“已行......天葬之禮。”
幾乎與國君的回答同時,林澤腳下一軟,瞬間癱倒在地上,眼中那份希翼徹底消失,甚至沒有一絲感慨或者痛苦,取而代之的是空洞,是黯然,是絕望。
不是夢,從來就不是夢,一千次一萬次的幻想,幻想著或許一覺醒來,所有一切都會恢復正常,他還是那個現代的小混混,過著自己苟延殘喘的生活。即使他的時空中沒有木拓,但至少他會知道,在遙遠的不知何年何月的過去,那個高傲的少年可能正對著自己的九哥吹噓調侃。
可每一次醒來,他面對的只是一個又一個殘忍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