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半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他此刻正站在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地方,兩旁林立著的是從未見過的鋼鐵所鑄成的房屋,加上一些發光的晶體與鐵質怪物所組成的千奇百怪的東西。在陌生的環境裡被置身於陌生的人流當中,他的情緒只剩下了恐慌。
這裡是哪兒?他們都是誰?我是生是死?
所有的疑惑在九半的心中炸開,他膽戰心悸而且冷汗直流,可自己四周的那些穿著奇裝異服的人彷彿是沒有看到他一般,就那樣無視了他並且徑直走過他的身邊。時間彷彿過了很久,就像是永恆一樣地悄悄飄了過去,漫長地彷彿是經過了四季更迭一般。時間似乎是永恆的,而恐懼也是無盡地蔓延著,看不到盡頭。
恐懼終於瓦解,隨著一個女人的出現。
那張臉在九半看來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明明就是喬禾好麼?喬禾穿著一件九半從未見過的灰色的衣襬極長但卻又線條鋒利的一副向他走來,臉上還帶著微笑,就像那些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溫和。九半剛想走上前去,他想問問喬禾這是哪裡,他想知道自己和喬禾為什麼會出現,他想知道他們穿的都是什麼,他想要知道一切。
可一切都沒可能了。
下一瞬間喬禾的眼神突然就直了,眼珠暴突身體彷彿一隻蝦但卻是向前反曲而來。九半內心一陣惡寒,但他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下一瞬間自己眼前的喬禾的身體卻被撕碎了。他看得很清楚,她的身體從後方被一個黑影給攔腰截斷,而後爆裂開來。
那種場景實在是讓人絕望。
九半想動,可他忽然發現自己的雙腳彷彿被上了鎖墜了鐵球一般,竟然無法挪動步伐。而後在自己的四面八方,忽然一群穿著黑白制服的人像螞蟻一般湧來。那些人的臉好像都是一樣的——或者說他們都沒有臉!看不出表情的臉蜂擁聚集在一起,一隻又一隻蒼白病態的手不停地撲了上來,分別抓住了他的脖頸,手臂,腰腿以及其他任何能夠抓住的地方。九半想逃想躲,但本就被限制的他此刻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肉幾乎都佈滿了那些蒼白卻又有力的手,他一寸都動彈不得。
忽然,九半覺得自己的雙手好像變得很黏。低頭看去,自己的手上竟然是佈滿了殷紅的鮮血。那血從手指蔓延到手腕,而九半又發現,自己竟然穿著一身的黑色衣服,彷彿鎧甲。
難道,那個殺死喬禾的人,就是自己?
更恐怖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了。周身那些人影忽然好想都融化了,一切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而九半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發燙,彷彿在被加熱一樣。環境似乎在變,剛剛還在站立的自己此時忽然爬了下去,而自己的脊背與腰上都被異常沉重的鋼鐵異物牢牢地壓住,那種尖銳的刺痛之感讓他痛不欲生。
我......我是要死了嗎......
天地空曠,一個白衣女子獨自逆著漫漫黃沙向北方行去。粗糲的沙石一次次掛過她的面頰,可他的眼神卻沒有過絲毫的動搖。
那是吳涼子,她的眼神中有著無比的堅定。
某一瞬間,也不知道時間到底是過了多久九半的意識突然就清晰了起來。那種模糊的朦朧的感覺如同白駒過隙一般瞬間消失,他的身體依舊如同置身沙漠中一般炙熱,但眼前卻忽然出現了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臉。
只是那張臉的頭髮,太長了。
“譚一壺???”九半驚撥出聲。他實在沒法想到的是譚一壺此時竟然會出現在他的身邊,並且正在為他療傷。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的是,自己身上的熾熱來源於幾塊並不規則的黑色石頭,而那些黑色的石頭與譚一壺的“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氣”這個東西太玄妙了,每個人身上都有但每個人的“氣”卻幾乎是千差萬別。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完全相同的兩股“氣”,這也是每一個武人的獨特性所在。有的人的“氣”堅硬挺拔,而有些人的“氣”卻又柔和堅韌,千變萬化。
九半似乎還想開口,卻被譚一壺打斷了。這個長髮及地的男人用一種幾乎是不容置疑的聲音說道:“別說話,我在給你療傷。”
九半也就沒多問。
此時在一旁守護的衛西乘看到九半已經清醒過來,便將自己的雙刀收到身後,走過來開口說道:“九半,你小子真是福大命大啊。”
看著九半一臉疑惑的表情,衛西乘好像已經看出了他內心的疑惑一樣,笑了笑開口說道:“還記得在亂焰城的時候麼,你被白抖抖連捅三刀本來就流了很多血身受重傷。吳涼子好不容易幫你止住血你卻又出手殺了四耳,本來暫時穩定的經脈在那時候直接氣血逆行。說實話那時候我都以為你快不行了,內傷外傷這麼嚴重沒人能相信你能挺過來,可就在你殺了四耳之後我和吳涼子卻很神奇的發現,你身上所有的傷口都癒合了,你說神奇不神奇?”
癒合了?這是什麼情況,難道自己天生神力不成?而後九半轉念一想,一下子就想通了。如果不是自己現在不能動,他簡直要為了自己的機智拍大腿了!殺死四耳後他就相當於吸收了賜印者的氣運,自己身體的恢復倒也是在理所當然之中。
可自己如果真的已經恢復了的話,又怎麼會有譚一壺現在在給自己療傷呢?
看著九半皺緊而後舒展開而後再皺緊的眉頭,衛西乘開口說道:“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我傷口恢復了竟然還會坐在這裡被人療傷’?”
九半默默點了點頭,而衛西乘換了個姿勢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從自己的身旁掏出了酒囊喝了一口說道:“說實話最開始我們也不知道。”
那你這不是白說麼?九半心想。
“但是後來啊在我們帶你趕往吞脊城——也就是這兒——的路上,你的寶貝鹿蜀尋來了譚先生。”話正說著,衛西乘把眼神指向了譚一壺。但九半並沒有順著他的眼神看去,而是將目光掃向了四周。畢竟他和譚一壺,實在是太熟了。
九半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相對巨大的庭院之中。庭院實際上很複雜,其中自帶很小的溪流與不錯的假山以及觀景亭,自己與譚一壺就坐在這個觀景亭中,而衛西乘蹲在亭子的欄杆上一邊喝酒一邊看著他。
鹿蜀呢?九半剛想找,可向四周一看卻不禁笑了。
“譚先生說你目前周身經脈竅穴已經堵死了,而你體內的‘氣’又太過龐大,如果不加以疏導的話......”衛西乘話沒說完,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背後出現了一片陰影。感覺有些不對,於是他向自己的身後看去,只見鹿蜀直挺挺地站在他的身後,但眼睛卻泛著精光死死地盯著他手中的酒壺。衛西乘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把就把自己的酒壺抱在懷裡,恰巧就躲過了鹿蜀伸過來的嘴。
九半笑了笑,他應該是除了譚一壺之外最懂鹿蜀的人了吧?鹿蜀好酒,而且貪吃酒,幾乎每次他惹了鹿蜀不高興或者想要鹿蜀做一些事情的話,酒都是最好的催化劑。看著鹿蜀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九半剛想開口,忽然之間他的身體白光乍現,而後一連串的如同爆豆子一樣的“噗嗤噗嗤噗嗤”聲音響起,九半一瞬間便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