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直幹百餘尋,高入青冥不附林。
萬壑風生成夜響,千山月照掛秋陰。
豈因糞壤栽培力,自得乾坤造化心。
廊廟乏材應見取,世無良匠勿相侵。
這是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的一首詩,題名為《古松》。這首詩裡,不論是“高入青冥不附林”,還是“豈因糞壤栽培力”,都透露著一種相當危險的傾向。
這種傾向,在王安石本人之後的政治生涯中,得到了完美的體現。秉持著這一理念的王閣下,把北宋政壇,攪得那叫一個雞飛狗跳,人獸不寧。
但是,如果僅僅從個人的學業、修煉等方面來說,這首詩,卻足以明白地昭示著一種叫做“高遠”的格局和境界。
方天說完之後,場內場外,一片靜寂,就連一直不停的蛙叫蟲鳴,在這一刻,好像也離數人遠去。
這數人,包括莫里希、帕特、奧森、萊恩,包括五位老者,包括沙迦,當然,更包括坐在方天對面的真正的傾聽者,木羅。
聽了這句話,木羅如同被五雷轟頂,外焦裡嫩什麼的那就不用說了,用說的是,這人整個地傻了。
在這彷彿帶著造化般力道的言語牽引下,木羅的最近二十年的歲月,如同流光瞬影一般,在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幕幕,一件件,無比快速,又無比清晰。
在這之前,木羅一直認為他的人生是很成功的。
尤其是在四十六歲那一年,他終於突破六級,晉入七級之後,巨大的驚喜,和巨大的榮耀,彷彿在一夜之間,就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將他淹沒。
“木羅法師”,已經有很多人這樣稱呼他了。不止是普通人,更多的還是同為魔法師的修煉者,其實,到了他的那個時候。接觸的普通人已經比較少了。
甚至於,就連昔日和老師較為交好的幾位法師,也不再僅以“木羅”稱之,而是在後面加上一個“閣下”。
“木羅閣下”,這可是出自真正的法師的稱呼啊!
第一次從一位法師的口中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木羅第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之後,反應過來,才覺得,彷彿有巨大的火球湧向心臟,一下子,將他點燃。
那之後的好長一段時間,木羅都覺得自己暈乎乎的,彷彿自己真的就快要成了一名法師。
木羅都有點遺憾,為什麼老師在行將末年的時候才收了他這個弟子。以致於,他有了今天,老師卻已經看不到了,如果老師能夠看到,該是多好!
就在這種感覺中,就在無數魔法師的尊敬仰望和環繞中,匆匆,就是二十年過去。
木羅也從當初的七級如願以償地晉入了九級。
九級,那可是一隻腳跨入法師的存在啊!
在這個巨大而華麗的光環下,許多的尊敬。變成敬畏;許多的仰望,變成崇拜;許多的環繞,也變成 應該不容忽視的陰影給忽視了,而當木羅終於正視到這個陰影的時候,這個陰影,早已經變成了猙獰的怪獸,來到了他的面前,只等著把他一口吞下。
而他這個準法和城主,而對這個怪獸,卻連一點還手的力量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隻怪獸,隨著時間的推移,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木羅感到越來越暴躁,看到什麼事都不順眼,在接連發生了一些不大愉快的事件之後,木羅預感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終於,他辭去了城主,也離開了那個小城……
其實直到換了個全新的環境,夢才真正地、完全地醒來。
他不是什麼木羅法師,也不是什麼木羅閣下,更不是什麼木羅城主,他只是一個九級的魔法學徒,一個行將末年的魔法學徒,一個於冥想上再無寸進的魔法學徒。
一個只能靜靜地等待那一天終將也必將並且不久就要來臨的魔法學徒。十年,對一個魔法師來說算是多長時間呢?不過很快而已。
這個時候,老師當初的話,才又浮現在耳邊:
“木羅,你資質不錯,性子也算敦實,有這兩點,將來如為師這般晉入法師,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只是,為師有點擔心……木羅,將來晉入七級之後,你千萬不要走錯路啊……”
“木羅,你要記住,一個魔法學徒的時間,永遠都不夠用!只要一天還沒晉入法師,就一天也不能放鬆片刻,哪怕你只是四十歲、五十歲就到了九級……”
那個時候,木羅將這看作是一個老者臨去之前的囑咐,雖然懇切,卻也未免太囉嗦了一些,而且,也未免太看低他了一些。
於是,雖然當時聽得也算是誠心誠意,但是其實之後不久,也就慢慢地將之淡忘了。
再次想起這話,卻已是四十年後。
四十年前,他躊躇滿志。四十年後,他卻已經垂垂老矣。
再次品味著這些話,卻哪裡有絲毫半點的囉嗦?多少個日夜,木羅一字一句地咀嚼著老師臨走之前給他留下的這些囑咐,往往,不知不覺地,便是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