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炎”嗎?
不知多久,方天緩緩地伸出手來,一朵溫和卻異常明亮的火焰在他伸出的掌心憑空出現,閃爍著,升騰著。
如果安迪埃裡克等人現在在這裡,就會異常駭然地發現,那火焰,不是由外界的元素法術造成,而是……而是如同一朵真實的花,從方天的手掌中,生長了出來。
就演算法師再大能,揮手之間,甚至只是動念之間,就可以造成傾天大火,但是法師自身,卻仍然只是尋常的血肉之軀。
一如普通人。
最多,生命力什麼的比普通人要更旺盛一些罷了。
但不管怎麼說,其身體,是絕對不敢讓任何一個哪怕是小小的小火球接觸的。如果沒有防護,那麼,哪怕是一位法師,也能輕易地被一級的小魔法學徒用火球灼燒得滿地打滾。
但是這時,那火焰,不止是接觸著方天的手掌,更是直接地像是以其為土壤。
以那土壤為承託,生長著。
就如同一朵真正的花,火焰之花,也可以說是,生命之炎。
不論草木,不論蟲蟻,不論鳥獸,又或是更高階一點的人,凡是生命,在這天地之間,也便如方天現在掌心中的這朵火焰,在閃爍著,在升騰著。
在閃爍中,向天地證明其存在;在升騰中,從外界爭取著存在的權利。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前世時,某皇帝身上被裝扮了很多的故事,而故事的其中之一是,其下江南時,指太湖中往來不絕之船,問一僧曰:“不知湖中往來之船,共有幾條?”
老僧回答道:“只有兩條,一為名。一為利。”
為什麼為名?是要在他人的欣賞、讚佩、仰望、敬畏、懼怕等情緒中,證明著自己的存在。
為什麼為利?是要在那風波不定的塵世中,為自己的存在,獲取存在的權利。
是以。為名也罷,為利也罷,都是生命的閃爍,都是生命的升騰。
換言之,也都是“炎”。
炎者。生命之根本。
“無邊落木蕭蕭下”裡的東晉末、宋時初陶淵明大筒子,任彭澤令八十多天,第三個月的考勤還沒拿到,就連辭職信都沒寫一封,只把兩隻大袖啦噠啦噠一甩,然後便飄然離去。
離去之時,還作歌道:“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為吏一方,稻糧之謀得到了滿足,“形”不用再擔心餓肚子了,但是“心”卻在惆悵著,卻在傷悲著。——
難道我的這一生,就要在這樣的營營苟苟中度過嗎?
罷了,罷了,既然甜豆腐腦與鹹豆腐腦不可同吃,那我就兩個都不吃了,乾脆回去種我的豆子去吧。縱“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我也不悔!
我的身體,對不起了。從此讓你告別清香滑嫩的豆腐腦生活,每天只是吃點豆渣,湊合著吧。
我的心靈,恭喜你了,從此以後,你就盡情地翱翔。盡情地高飛吧,“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身者是我,心者亦是我,選誰棄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怎麼選擇,也都是為了“我”。
這是什麼?
這依然是生命的閃爍,依然是生命的升騰。
並且,閃爍得更加激烈,升騰得更加旺盛,因為,有著艱難的抉擇與碰撞。在進也難退也難的兩難中,生命之炎不但沒有黯淡,反而,迸發出更耀眼的光華和色彩。
故老相傳,亦有那走入山中的人,拋棄了一切。
包括名,包括利。包括情感的牽繫。包括身體的享受,甚至也包括心靈的自由。
然後,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某種清寂的苦行中,期待著有朝一日,可以徹底地“超脫”出來,不用再面對那短短几十年間的生老病死,不用再面對那恍如滑稽的舞臺劇,劇中,個個都是小丑。
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