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前世有某位先生這麼說過。乍看的話可能會覺得這話有點怪,其實只要明白其意思就很容易理解了。——這世間的一切都在變化,上一刻和下一刻,就算河流還是那條河流,可是其中流著的水,已經不一樣了。
就在這條河流之中,上一刻曾經與你邂逅的水,下一刻便已與你徹底遠離。
千年萬年,再不復見。
你會遇到很多水,但都不是曾經。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於上一次邂逅的雙方來說,很可能全都變化巨大。
兩年之前的少年已經不在,縱然再次踏入這座山峰,但已是完全的身異心異。而兩年前的那隻小黑熊,是否順利長大?是否還在這座山峰?見了面之後,又是否還能認出那曾經的熟悉?
方天沒有上山,只是在山腳下升起了篝火架,烤起了帶來的東西。
魚,以及蜂蜜。
這兩樣都是曾經的小熊母子愛吃的東西,而且烤制後的食物,也明顯更受它們的青睞。——人其實也是動物,人的口味,和相當一部分動物的口味並無區別,或者說大的區別。
只不過動物沒有條件像人那樣熟食罷了。
不多時,魚的鮮,蜜的香,混在一起,成為一道濃郁的很容易引起饞涎的鮮香,在篝火帶起的微弱氣流中,四處散逸,當然更多的,是一路向上。
帶著方天的期待。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就在方天心中微微下沉,有點不自禁地開始擔心起來的時候,突然一聲嚎叫,遠遠傳來。
然後就是從上往下越來越清晰的奔跑聲。
一路地動山搖,不時還有著山石飛滾。
片刻之後,熟悉的巨大身影映入眼簾,是兩年前的那隻暴熊,只是看起來,它顯得更加強壯了。一直奔到近前,在十幾米外停步,看著方天半晌,然後仰頸就是一聲厲嚎。
方天不知道其是什麼意思,只隱約感覺出並無惡意,當然更可以確定的是,這隻暴熊,認出他來了。
於是方天對著被他烤好的魚指指,又攤攤手,然後站起身來,向後一路退退退,直到退出了數十步遠,才見那暴熊又輕輕地叫了一下,才不緊不緊地晃動著那巨大的身軀,向著篝火邊去。
接下來,若有人將篝火邊的這一幕畫下來,那大抵可以命名為“山野王者的進食”。沒有飢不擇食,當然同樣也更是與文雅什麼的沾不上邊,勉強用幾個詞來形容的話,只能說是,冷靜,迅速,而又兇猛。
直待將方天帶來的十幾條大魚全數進食完畢,這隻暴熊才滿意地站起身來,似乎對這次進貢表示滿意,先是人立而起,把兩隻前臂用力地拍打著胸口,然後就是張開嘴,長長的一聲嚎叫。
這次的嚎叫,大不同於剛才,既持續時間很長,又分外響亮。
片刻後,方天就聽到遙遠前方的另一處山峰,同樣有一聲嚎叫從風中傳來,應是與這邊作響應。而從那邊的聲音中,方天隱約聽出了一些熟悉。
若無意外,應該是當初的那隻小熊了。
至此,方天向篝火架邊的暴熊拱拱手,然後向著前方的另一座山峰奔跑而去。
單論奔跑,魔法學徒的速度其實並不慢,哪怕只是三級,也依然可以用上風系法術的加成,大概只是四五分鐘左右吧,目的地山峰的那山腳便已赫然入目,不過不需要方天再往前跑了,一道矯健的身影,帶著凌厲的氣息,遙遙地向他奔襲而來。
方天沒有退避,而是張開兩臂,迎上了那道黑影。
不過雖然是迎,本質卻是退。
在一人一熊終於擁抱上的時候,這一人一熊卻也距方天剛才的所在地足足後退了十幾步,重重地倒砸在一顆約有碗口粗的小樹上。
嗯,碗口粗,在這裡也只能稱是小樹了。
周圍,一人合抱、兩人合抱,以至好多人都合抱不過來的大樹巨樹巨巨樹,比比皆是。
方天很不厚道地用小熊作為減震器,避免自己的身體與樹直接接觸,卻還是被撞了一個微微的暈眩,而被撞上的小樹更倒黴,直接被掀翻了。擁抱之後,然後才是打量。
小熊,曾經的小熊,經過兩年的時間之後,已經不能稱之為小熊了。
儘管從年齡上看它還十分之幼小,但只要看它已經離開了母親並獨自佔據了一座山峰,就知道它已經完全是一個合格的狩獵者了,這一點,那粗壯的身體亦可為證。
不過暫且還是稱它為小熊吧。
撞了方天之後,小熊還是不滿意,直接熊抱著方天,開始在地上打滾,一路滾滾滾,無視一道河流就在下方身側的不遠處,徑直滾到了河流裡去。
這河流能稱得上是大河了,至少兩三米深。
到了河裡,方天就掙脫了熊抱,然後邁動手腳,向著上游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