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猶記得前世第一次坐火車的體驗。
坐在行駛的車窗旁,向邊上望去,軌道側下方,不論是房子,還是樹,都顯得較正常來說為小的樣子。開始的時候他一度曾以為那些房子與樹就是那麼小的,後來來回坐過幾次火車,才知道,僅僅只是視覺差異而已。
後來有了登山的體驗,站在山頂再朝下望,山下方,“遊人如蟻”的感覺就又深刻了些。
這是純粹的視覺高度帶來的體驗。
之前,旅途上,好幾次搭夥商隊之中,方天也不止一次地看到那些武者傭兵們切磋武技,又或魔法師在教導自己的弟子。那些謬誤的、錯漏百出的、正確的、認真的、細緻的、深刻的,在方天的感覺中,居然差不多都是一個樣子。
一種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感覺。
尤其是知道那些切磋者又或教導者與被教導者,武者能晉入四級已是非凡,能晉入五級則於整個帝國來說都為數不多,魔法師麼,千般磨練百般輾轉,最終又有幾個入得法師?
都是凡塵廝混者。
都是過客。
那種感覺……待時間久了,十年後、一百年後、一千年後……若沒有什麼別的感覺來調濟這種感覺,則大抵,他差不多也會產生如筆記主人這般的認知吧,“就當這天下眾生,盡如草木好了,再怎麼割,以後總會長的。”
“這麼一想,老夫就覺得,殺戮之事,其實也沒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
看似平平淡淡的幾個字中,不知蘊著多少森寒。
而尤為可怕的,是這位大能者,對於失敗什麼的,根本就無所謂,而對於自身的生死,很可能同樣也是。——只要是在走向他自身的追求中掛掉,方天相信,這位大能者,不太會恐懼害怕什麼的,最多,也就是有點遺憾吧。
這樣的一個人,舉起刀來,又有什麼不能砍、不敢砍的東西?
不論是這天下眾生,還是那天上諸神。
而他也確實那麼做了。
這位大能者不是個例,絕對不是!甚至可以說,在他的身上,體現著一種共性。
不管是知識、法則,還是資源、力量,是不是任何一個人,掌握著這前面所述的任何一種“東西”多了,超出同儕、超出其他的一部分以至大多數,都會產生一種無法避免的凌駕感?然後這種凌駕感,帶來一種不同於以往的世界觀。
一種對處在其下位的人來說,不是很美妙甚至是很糟糕的世界觀。
這其中,無關善惡。
是否是,力量,只要存在,就終會被動用?如前世之核彈,如此世之高階魔武。而哪怕沒有核彈,也還有炮彈,哪怕沒有高階魔武,還有中低階魔武。哪怕沒有炮彈,也還有大刀長槍,哪怕沒有魔武,也還有腿腳拳頭。
換言之,力量的動用,不可避免。
也即是,凌駕,不可避免。
律法不能禁絕之,禮儀不能禁絕之,道德修養不能禁絕之。
單純的力量層次上的禁錮,當然就更不能禁絕之。
莫名的,方天便想起了以前在“夢”中與那位存在的邂逅,一番對話或者說問答之後,那位存在有說過這樣的一句話:“當年我們做了許多,我們以為大功在即,沒想到,卻是做了天大的錯事,還連累那麼多的同伴,徹底殞落。也連累它失去了很多。”
當年我們做了許多。
做了哪些?
讓這大陸的魔武傳承發生變更,是其中的一件嗎?
方天不知道。
雖然已經位於世間巔峰,但是這等層次的事情對他來說,仍然還是高在雲天,也緲若雲煙。
而這一次,於這秘境中閱讀了上古不知何時那位大能者的筆記,見了和想了之後,方天也忽地明白,近乎直覺般地明白,“夢”中的那位存在,遲早,會來找他的。
當時機到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