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如期而至,屋外漫山遍野的堆積著厚厚的雪。昨天還很和煦的風,此刻瘋狂的凜冽起來。我不停的搓著手,拼命的喝著熱水,依然感覺寒冷刺骨。我想起了贏苑給我置辦的那件厚重的羊皮襖子。趕緊披在身上,整個身體感覺暖和出許多。
我想起了昨天對贏苑說的話。若果今天下雪,我會帶她去山上看雪景。於是,我就去戲子居住的裡院去找贏苑。與她同屋的女孩告訴我,贏苑一大早就出去了。我心裡劃過一陣激流,總有種不妙的感覺。
我轉身衝出院子,踏著厚厚的雪,往糕點鋪走去。街上大雪覆蓋,了了幾個人,都在清理自家門前的積雪。我左右盼顧,依然不見贏苑的影子,此刻心裡萬分焦急,不妙的感覺更加明顯。
面鋪門前,贏苑穿著厚厚的白色長棉襖,手臂上挎著一個籃子。在同面鋪掌櫃說話。我長長的撥出一口氣,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我走上前去。看見她的籃子裡放著許多糕點,和十幾個煮雞蛋。還有兩個空碗。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也出來了?還別說這個羊皮襖子還挺合身。暖和吧!”
贏苑紅撲撲的臉上掛著的笑容被凜冽的寒風吹得有些扭曲。她遞過兩個空碗給掌櫃的,不一會兩碗熱騰騰的陽春麵就端了出來。草花把面放進籃子裡,再用布蓋上。然後回過頭對掌櫃的道了聲謝。
我們坐在放滿道具的屋子裡吃了起來。這是我的房間,原先是一個倉庫,放著舞臺道具,後來虞班主將靠窗的位置騰出一片地方,放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就讓我住在了裡面。
窗外大雪紛飛,北風呼嘯。屋子裡火爐吱吱的燃燒著,溫暖一如初夏。我脫去羊皮襖子,給贏苑倒了杯熱水。然後我們美美的吃著奶香味的糕點。
臨近中午,大雪停了,就連肆虐的北風也變得溫順起來。贏苑趴在桌子上甜甜地睡去了,我靠近窗欞,看著漫天遍地的皚皚白雪,從院外一直蔓延到看不清的遠方。微風吹過,揚起的雪花在陽光裡蕭蕭翻滾。院子裡,幾個戲子,嬉鬧著打著雪仗,虞班主靠在長廊下,咧著大嘴,笑得前傾後仰。
“我怎麼睡著了。外面的雪停了嗎?可以出去玩了嗎?”
贏苑扭動著僵硬的脖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她走進視窗,歡聲雀躍的叫喊著:外面的雪停了,而後她披上外套就往屋外跑。我緊隨其後。我們一路小跑來到街上。街上不再像早上那般冷清,熙熙攘攘的人群,相互稱讚著雪景。很多鋪子,在清理完積雪之後,開始了正常營業。
贏苑氣喘吁吁的走在前面,還不時的朝我扔過一個雪球,我躲避不及,雪球砸在我的臉上,散落到我的脖子裡,冰涼的感覺讓我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然後贏苑,跑過來,將我脖子裡的雪清除,再用手帕將我脖子上的水擦掉。
街道的西南角,隱隱約約有幾個人蹲在地上。稍微走近些,可以清晰的看見是幾個賣貨郎,在清理完積雪的地面擺放自己的商品。我信步走過去,贏苑拽著我的衣角,宛若怕我再次消失的草花一般,緊緊捏著我的衣角,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當那攤主起身的時候,我看見她無比清秀的臉龐鋪滿淡淡的哀怨。白皙的肌膚像是這初冬的初雪一般,淡紅色的嘴唇有些乾裂。頸下的檀木柱子在鎖骨間左右擺動。一種久違的落寞感再次襲來,一陣清新一陣久遠的浸潤著我的心。她抬起頭凝視我,腳下的籮筐與竹刷被突來的北風吹得七零八落。
贏苑小心翼翼的站到我身旁,望著我與季紅四目相對的場景,她緘默不言,撅起肉嘟嘟的嘴巴。突然她伸出手,在我們中間晃了晃。我們才移開目光,故作輕鬆的笑笑。季紅低下頭收拾東倒西歪的籮筐。贏苑走過去幫忙撿起竹刷。
“大雪將集市覆蓋住了,只好穿過山路來這縣城賣貨了。雪遙,最近可還好。離得這麼近也沒去家裡坐坐了。”季紅的語氣還是那般溫和,笑容也一如從前,風輕雲淡的。
“你就是季紅姐吧!我叫小苑子。是個不入流的戲子,唱青衣的,有時也客串旦角。雪遙說的果然沒錯啊。你果然是沉魚落雁國色天香啊。”
贏苑自報家門似的,樂呵呵的說了一大串。季紅臉上的表情像怒放的牡丹,笑得極其燦爛,彷彿也被這個熱情爛漫的小女孩給感染了。
“福慶跟虞粟呢?好久沒見他們了,怪想得慌。”
“福慶昨晚喝醉了,還沒醒呢。虞粟在家照看他父親呢。”
聽完季紅的話,我下意識的看了一下她的脖子跟臉龐。她似乎也沒明白了我的意思。微笑著衝我搖搖頭。笑容遮蓋的哀傷一縷縷的滑向眼角。此時,贏苑灑脫地往縣城東北方向跑去。留下我跟季紅傻傻的站在那裡。
“這女孩不錯,活潑可愛的,模樣也不錯,還會唱戲。”
我明白季紅的話,我也沒上去解釋什麼。而且我認為贏苑這次來的更是時候,這種誤會能夠讓季紅更容易放下我,同福慶好好的過生活。因為我似乎真的已經放下了。儘管再見她時還會有種特別的感覺在心裡流淌,但是已經很淡很淡了。更多是像是對待一箇舊友一般,出於關懷和懷念。
地上的籮筐與竹刷很快就賣掉了。季紅將錢遞給我。我告訴她我用不到。在戲班不缺吃喝,還有一些客人的打賞,也沒有花錢的地。所以不缺這個。季紅苦笑著將銅錢拿回去。我們站在那裡聊了很久。但是都沒有聊彼此以前的夢境,而是單純的聊這個緯度空間的民俗風情,以及彼此未來的打算。
“這麼快就賣完了。還是這個營生好。比做糕點好賣多了。”
贏苑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陽春麵,雙手凍得通紅。她將面遞給季紅,並告訴她暖暖身子。季紅接過面,細嚼慢嚥的吃起來。贏苑則在一旁樂呵呵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