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雪,說來就來,也總是悄沒聲兒的。
大年二十九,胡炎一覺醒來,發現院牆內外,又重歸了白茫茫的世界。
即便到了此刻,依然紛紛揚揚。
只是伴雪而來的,還有如刀的冷風,颳得人臉上生疼。
“嚯,好大一場雪……這鬼天氣!”
胡炎沒有退回屋裡,就站在屋簷下,頂著風雪開始做早課。
不是變態。
是藉著嚴寒鍛鍊自己的意志力。
如今的環境算是好的,老年間的相聲藝人,遇到這種天氣,準得愁的掉眼淚。
只要是正經藝人,就沒有喜歡颳風下雨、大雪紛飛。
因為這意味著沒了進項,一家老小得跟著餓肚子。
那時的相聲行當,地位不如妓,沒有資格進園子、登臺子,為了生計,只能上街賣藝。
十里八鄉,哪裡有廟會、集市,便奔哪兒去。
即便都不趕趟,也得在街面上找一處儘量熱鬧的空地賣藝。
先用掃帚把地面掃乾淨,再抓一把自己事先準備好的白沙,以沙代筆,在地面上畫一個能站兩人的圈。
粗略一看,像一張大餅,也像一口鍋,這就是“畫鍋”的由來。
除了形狀像,還有“鍋中有食”“食從鍋中來”的期盼。
很實在,也很美好的願望。
鍋畫好了,藝人便站進鍋裡,開始亮夯頭,也就是亮嗓子,招徠觀眾停步圍過來,這也叫“圓粘子”。
打快板,唱《太平歌詞》,唱時新小曲小調,哪怕是口吐蓮花說笑話都成。
方式不管,只要能攏人,便是你的能耐。
鍋內藝人演,鍋外觀眾聽,演完一段打一遍錢,這也叫“治忤”。
一道忤,二道忤,三道忤……
一日三餐的嚼穀,一年四季的衣服,生病抓藥的大子兒,都著落在這裡。
生我者,親爹親媽。
養我者,捧場觀眾。
沒有君子不養藝人,所以才稱觀眾為“衣食父母”。
平地摳餅,對面拿賊。
從粘圓子,到拴馬樁,到使活兒,到打錢治忤,甚至翻綱疊忤,每一道都得有真能耐。
當然,即便再有能耐的藝人,也敵不過壞天氣。
颳風減半,下雨全無。
街面上連人都沒有,你的能耐向誰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