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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錢大人問:“章三爺死得又有啥名堂?”

王大爺卻說不出來。

……

問來問去,事情也就這麼多了。

退堂後,錢大人的愉快消退了不少,覺得這事還是有些難辦。曹八斤和章三爺這兩個主要證人全死於同治十年,而活著的白二先生和李五爺都是肖太平聯手弄窯的至交,要他們來證死肖太平怕是不易。不說他們之間的關係和利益,就是因著長期窩賊的罪名,他們也不會站出來舉證肖太平的。

錢大人卻仍是於心不甘,再派便衣捕快秘密去拿李五爺。李五爺沒拿到,捕快回來說,李五爺隨船隊到江南賣炭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錢大人便及時盯上了白二先生。白二先生是漠河最有錢勢的頭號紳耆,公然和私下都不便用鐵繩去拿。錢大人只好自己出面,請白二先生吃酒密談,想從白二先生的嘴裡套出些有用的話來。

吃著酒,扮著熱火的笑臉,錢大人把關乎章三爺的話頭提了出來,漫不經心地問白二先生:“……聽說你們白家窯上過去有個章三爺?還做過窯掌櫃,是不是?”

白二先生怔了一下,說:“哎,大人,你咋想起這人來了?”

錢大人說:“我也是隨便一問罷了。”

白二先生說:“這章三爺真是提不得哩!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又嫖又賭,一夜輸了幾千兩銀子,自己也落到了下窯背煤的地步,都把我氣死了!”

錢大人問:“章三爺身為白家窯的掌櫃,咋會下窯背煤呢?”

白二先生說:“肖太平眼下做著窯主,往天不也給我背過煤麼?!”

錢大人說:“是嗎?肖太平也背過煤?真是想不出哩!

白二先生不願深談:“來,大人,喝酒,喝酒,咱不談他們了……”

錢大人非要談:“這章三爺當年咋就會凍死在花船上?”

白二先生說:“這我哪知道?你去問章三爺吧。”

錢大人只好把王大爺端了出來,問白二先生:“據王大爺供稱,這肖太平和侉子坡上的侉子們都是捻黨餘孽哩,肖太平還是二團總,不知先生可知道啊?”

白二先生放下酒杯,來了氣:“我說王西山是無賴,果然就是一個無賴!他自己聚眾械毆,打出了三條人命,就血口噴人!你錢大人要信他這話,就把肖太平拘起來問罪,問實了肖太平,再來問我一個窩賊的罪好了!”

錢大人忙說:“哪裡,哪裡!二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本縣和肖老弟是什麼關係?割頭不換的兄弟!別說是王西山這無賴誣人,就算肖太平真是捻賊,我也得生法放他一馬的!先生你就更不必說了,真窩了賊,也還有我做主哩。”

白二先生嘆了口氣:“算了,算了,錢大人,我知道你是心存疑忌,我也不多說啥了,你還是自己到侉子坡上查訪王大爺誣下的那幫捻黨餘孽吧……”

錢大人當然要去查訪的,這涉及大把的銀子,哪能不查個仔細?只可惜,錢大人到侉子坡,沒見到滿坡的捻黨餘孽,倒見了滿坡的土屋草房和野草般瘋長的孩子。大白日裡,男人們大多去下了窯,沒見到幾個,謀反的證據更尋不著……

錢大人這才洩了氣,回衙後先把王大爺提到堂前一頓好打,日後過堂,也只問械毆殺人,再不問捻亂的事了……

暫先忘卻了捻亂,錢大人一心對付不懂道理的王大爺。

錢大人對王大爺信口開河地說:“……王西山,你這個混帳的王八蛋,實是氣死了本縣!本縣為救你不死,便想坐實捻案,七下侉子坡私訪暗察,六次讓綠營官軍滿坡搜查,連捻毛也沒查到一根,反倒貼了不少銀子!你狗東西說咋辦吧!本縣白忙活倒也算了,手下弟兄連個茶水錢都落不著,你他媽就好意思?”

王大爺偏就好意思,案發至今茶水錢只孝敬了區區二十兩銀子。

錢大人只好繼續開導王大爺,給王大爺上了夾棍,順帶掌了嘴。

看著王大爺癱在地上痛苦哀號,錢大人有板有眼地說:“……夾你王西山的狗腿,是讓你賠本縣和綠營弟兄們的鞋底錢。掌你的狗嘴,是因著你耍無賴,誣人清白。落到本縣手上,你再耍無賴是不可以的,本縣就是要讓你懂些道理。”

王大爺嘴上直說自己懂道理了,收回了捻黨一說,認了誣人清白的罪名,可就是不掏銀子。

錢大人更氣,再次用刑,更明確地開導王大爺說:“……本縣告訴你,你狗東西罪大了!誣人死罪便要反坐一個死罪。械殺三條人命,又是一個死罪。你的這條狗命已攥在本縣手裡,就是家有萬貫,銀子堆成山,本縣問你個斬立決,你也花不上了。”

王大爺直到這時候,才真正懂了道理,先讓家人把多年積下的五千兩銀子全都悄悄地送給了錢大人,免去了一個誣人反坐的死罪。繼而錢大人又和已懂了道理的王大爺友好協商,談定了一個公平的價碼:王大爺再出五千兩銀子,械殺三條人命的死罪亦可設法免去。

為這五千兩銀子,王大爺只好賣窯。想到自己落到這一步,全是因著反賊肖太平,王大爺便不願把窯賣給肖太平,讓自己親弟弟找了白二先生和李五爺。白二先生和李五爺偏與肖太平一個鼻孔喘氣,都不要王家窯。實在沒辦法了,王大爺最後才以五千二百兩銀子的極低價碼,把煤窯連同窯地一起賣給了肖太平。

這五千兩銀子再送給了錢大人,錢大人自然大大的開恩了,只問了王大爺一個斬監候,說是待秋審時再幫著到撫臺衙門運動一下,必可免了死罪。然而,王大爺實是命運不濟,因為打架受了傷,入獄後又吃了錢大人不下十幾種刑罰,身體完全垮了,沒能等到秋審便病死獄中。

橋頭鎮又一個家道殷實的大戶人家就這樣毀在了錢大人手上。

王大爺的家破人亡,在客觀上成全了肖太平。讓肖太平奪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王家窯,實際壟斷了橋頭鎮全部煤窯不說,也一舉成了橋頭鎮最大的窯主。

然而,沒容肖太平認真得意起來,錢大人頭腦一熱,再次想起了銀光燦燦的捻黨餘孽案,一雙痴情的眼睛又盯上了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