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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蘭江上的日與夜 第58章、我的疼痛

溫熱的血緩緩流淌,蓋過尚未凝固的血痕,滑過她佈滿塵灰的臉頰,匯聚在她尖尖的下巴,頭盔帶緊緊勒住了她的唇瓣,然後是破碎不堪的防毒面具、風鏡,那些木刺、破片、玻璃碎。

紮在陳瀟湘的臉龐上。

這個二十一歲的龍山姑娘執著地站在原地,手雷爆炸掀起的熱風一遍遍吹拂著她的鬢髮,槍機的一次次後坐叫她肩膀生疼、淤青,她那雙常被人說冷漠的綠豆眼裡,此時,依然,只有冷漠。

紫星臂章因為染血而愈發鮮豔,畸形種衝撞來,叫風化失修的地板隆隆震動,她單薄軀體跟著顫動,她握著發燙冒煙的步槍,沒有紐扣的彈匣包裡全是彈殼,她捏著一枚子彈,填進槍機。

子彈進入槍膛,拉起機柄,槍機復位,她抬起槍,眼睛瞄準,三點一線。

她計程車兵,戰死在身邊。

“今天早上我醒來……”

“啊姑娘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槍口焰火大盛,瞬間突破了音速的子彈分裂出彈頭,裹著照亮黑暗一瞬的焰火和她的注視,飛向遠方。

彈殼如雨墜下,砸在她的長靴邊,叮叮咚咚似是悅耳,熱風又揚起了她的鬢髮,向後吹去,她的船型軍帽真的變成了一隻小舟,飄蕩在無水的大洋中,要飛向她執著的江河裡。

她路過江邊時,常有口琴聲。

“今天早上我醒來,入侵者闖進了我家鄉……

噢同志們(姑娘再見吧)

帶我一起走吧(姑娘再見吧)”

她喊叫著,左手握持著獵獸步槍槍口,食指拇指壓著槍管護木,任憑12.7毫米重型子彈宣洩,任憑宛如重錘的後坐力鼓點般敲砸,砸在她痠痛不已的肩頭。

二十發倏忽即逝,按下彈井解脫鈕,她抓起另一隻沉重的黑色聚酯彈匣,帶出一張從軍前的標準照,落在溼潤泥土上,落在沾滿了犧牲戰士熱血的土地上。

她前進著,踩過那張她的標準照,深深踩進黑土裡,然後是一發接一發的炙熱彈殼,將照片上的少女笑容燒到焦黃。

火焰自眼眸而起,擴散,將她那時的睜大燦爛桃花眼燒做空洞,再焚去她那烏黑秀髮,把她十七年的青稚化作灰燼。

火焰自天空傾瀉,爆散,數以百計的主戰坦克咆哮著衝鋒,碾過久旱未雨的平原,鋼盔蓋住了他的眼睛,他的面容,他舉著步槍仰攻著要塞,三十發子彈轉瞬即逝,一顆接一顆的鋼鐵彈殼,敲擊著遺體上的兵籍牌,羅馬字母、楷書行草……炮彈炸開,塵土漫天,掩蓋去一張合照,一個父親一個兄長一個兒子……

“啊姑娘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噢同志們(姑娘再見吧)

帶我一起走吧(姑娘再見吧)

我實在無法忍受!”

槍口前是清晰的,槍口外因為她忽略而模糊,最後幾發連射令她槍口上揚,再沒有彈匣續上了,停步的剎那,低頭間,數以十計的復興軍士兵越過了她,衝向戰場的終點,那頭肆虐已久的畸形種。

紛亂額髮下是顆顆汗珠,流過她的鼻樑,到了唇邊,嚐到鹹味和腥味,她扯開槍帶,扔開被告訴該生死相隨的步槍,拔出佩槍。是她從軍前一夜,繼承來的配槍,將敵人摁在焦土上,子彈在黎明前打穿敵人的太陽穴,奪走那個聯邦人的1911手槍。

拇指拂過老舊的胡桃木槍把,繼而緊握,攥住那片刻了她的名與字的篆刻木。

瀟湘。

“如果我在戰鬥中犧牲……

啊姑娘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槍機後座,緊湊的點四五彈殼向後拋去,叮咚砸過她的鋼盔,七發子彈帶起七次後座,在四次心跳裡打光,彈頭裹著的氣浪與那些更具殺傷的重彈混在一起,它們是七發空尖彈,濺射入皮肉裡,膨脹開空洞,攔住畸形種的腳步。

手腕一甩,那支手槍劃過拋物線,砸到敵人頭上,炮火交加的裝甲戰場上,炮火尾焰劃過天際,那是滅世的焰火,晴空不再,在平原上,人們忘我地廝殺,國防軍戰士抓住帝國士兵手腕,摁下,再摁下。坦克主炮轟鳴,破甲彈震撼打出,彈幕徐進在他們身後,戰士扭過士兵手腕,用敵人配槍打穿敵人的腦殼。

握著手槍,往下砸去,冰冷鋼鐵敲擊在溫熱臉龐上,手臂揚起,再砸下,揚起,再砸下……手槍跌在陣亡戰士間,精緻鏤花因染血而喑啞,它的主人依然在前進。

“如果我在戰鬥中犧牲……

請拿好我的槍!”

彈盡糧絕,短兵相接,她握住腰後的長柄手榴彈,像戰錘般砸下,砸地變異獸眼眶崩裂,她掣出匕首,刺穿面前敵獸下顎,自下而上,黑血飆出,濺滿了她的臉龐。

黑紅,黑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