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少年的心底,倒也安平,沒有太激烈的情緒,只是一片平靜,他笑吟吟地望著遠方,瞳子裡迷離的光,漸漸變得清澈了。
手握黑鐵彎刀,這柄刀在他的手中沉甸甸的,而刀鋒卻至為鈍重,他壓抑著心底的燥熱,是盛夏七月,熾熱而濃密的光線,將晌午場院裡的稻穀,曬得熟透。
片刻後,或許會有一場雨水,匆忙過境,他俯瞰著腳下的一切,包括那片空洞且神秘的遠境。
虛弱的喘息聲,猶徘徊在耳畔,只是,這虛弱的喘息聲,卻令於尊不敢小覷,那是一種威脅,難以遏制的威脅,更像是一塊巨石,壓在他的胸口上,令他喘不過氣來。
他眼中的銳芒,變得愈來愈鋒利,長夜裡,雨水依舊不絕,而這一刻,念與椿的戰鬥,變得愈來愈激烈了。
鏗!
鏘!
一道炸雷,迸濺著一片火花,將長空映的一片明亮,就仿似白晝裡發生的故事,一切既清晰又令人感到驚恐。
殺......
是心底的意念,將眼前的一切,暈染成一片殷紅?還是這片世界,本來就是這種色調?只是眼前,似乎起了一層霧,一層血腥的霧氣......
風從眼前呼嘯而過,鬢角的青絲,隨風亂舞於虛空,當椿和念再次兵戈相見,枯蔫的大地上,如血海荒潮,迸濺的漿巖,已經蔓延了千里萬里,似乎在向著更加深遠的方向擴張。
這一次次生猛的撞擊,彷彿是裁縫手裡的剪子,將虛空裁剪出固有的輪廓,而崩裂的大地,更像是一件失敗的藝術品,或者說,自然的手筆,確實有些粗陋。
當他再次揚起頭時,夜裡的雨線,像是茂密的柳絲,經狂風撩動,亦在半空,緩緩地搖曳,模糊的視野裡,只有一片密密麻麻的針腳,大抵是在為深夜縫製一件新衣罷!
他壓制住心底的悸動,他的身體,如一片枯葉,在半空悠悠盪盪,之後如浸入到一片水塘間,靜靜地貼合在夜裡那座身在半空的城池。
站在城池中的殺佛,一臉笑意,望著向自己一步一步走來的於尊,道:“可是睡醒了?”
於尊心底一怔,喃喃自語道:“甚麼?他是何意!”
殺佛哈哈一聲大笑,道:“既然沒睡醒,那便繼續睡吧!”
黑暗的城池中,有了夜幕時該有的輪廓,街角巷尾,皆點燃了一片片燭火,透過窗戶上薄薄的窗戶紙,光像一片水紋,靜靜地洇入,後來亦在黑暗中,找到一片落腳地。
而此時,身畔哪還有殺佛的身影?來無影去無蹤的殺佛,令他的心底,感到一絲心悸,他呆呆地望著長空,幽幽道:“難道這皆是一場夢境?”
他靜立在城池的正央,呆呆地望著蒼穹,片刻後,他的腦海裡,有一片刺痛感傳來,那種痛苦,像針插在了心頭,極致的痛感,倒令他的心神,變得愈來愈清晰了。
黑暗中,氣息化為一片濃霧,在眼前靜靜地暈染開,斑駁的霧氣中,有萬家燈火,也有蕭條且寒徹的冷夜。
此時,落在城池間的那一座座殿堂,周身散發著一道道刺銀的光暈,看起來倒是極為的神聖。
望著虛空,輕輕地喘息著,握刀的手指,亦在那一刻,變得更加的用力了,手臂上業已繃起了一道道青筋,突兀且令人感到可怕。
意識在清醒與昏厥的邊緣,而此時,他才明白,他的耳畔,竟有一片笛音。
原來,這段笛音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黑暗中,思想在沸騰,在翻舞,黑暗給了想象理由,給了想象繼續下去的理由,在幻境中,一次又一次的覺醒,之後,心神也會變得愈來愈清晰罷!
而此時,一座銀殿的殿頂,他看到了一個暗影,佇立在刺銀大殿的殿頂,他的心底一怔,靜靜地望著天空,難道,笛音是出自此處?
此時的他,心底不再感到刺痛,那時的痛苦,業已消失,他仰著脖頸,望著那座刺銀大殿,夜裡的長風,如鬼魅嗚咽。暗影的輪廓勾勒出一位女子的模樣,那窈窕的身段,亦堪稱世間一絕!
濃霧遮掩住眼前所見,空洞且蕭條的夜,是煮雨而眠,是燃風而夢。
那時的壓迫,竟比念和椿帶給自己的威脅,更加強大,恍似窒息一般。
當長風如一杆長矛,劃破眼前的一切時,站在銀殿上的女子,再次吹起長笛。
闔眸而立的於尊,靜靜地傾聽著這段極為詭異的笛音,恍似一場大夢,也正如殺佛所說。這便是一場夢?這本來就是一場夢?
朦朧的霧氣中,雕刻著模糊的影像,於是,線條變得愈來愈僵硬,也愈來愈冰冷。
他總感覺,佇立在殿頂上的女子,一直靜靜地看著他笑,這種感覺有些詭異,在他的心底,更是荒唐至極。
他遙遙地望著女子,那時的他,心底有些渴望,是女子的神秘,在牽扯著他的心思。
他也再次想起了雪琪兒,想起了當年,她亦是手執一根長笛,面臨千軍萬馬,而那時的他,還只是一個黃毛小子而已,原來歲月真如一條長河,看似悠緩,卻再也不復。
此時的他,屹立在人群中,亦是鶴立雞群,他的身體,宛如竹節,一再拔高,此時的他,身高九尺,已是一個魁梧少年。
但有一句詩是這麼說的:“思鄉情更怯!”,他一直是一個如此的少年,面對過去,他總是一臉憂愁,曾經的坦然,似乎皆化為了惆悵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