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獨行,過了那黑鐵像,他方走到嬋月宮時,一隊半露酥胸,光著大腿的歌姬緩緩走了出來。
王右丞立在臺階下,紅著臉,不停地偷瞄著。
雪白的腿還沒看夠,兩隊與自己差不多裝束的樂工,揹著絲竹管絃匆匆地跟了上去。他心中正大叫掃興,二十多個孌婉卯童,拎著花籃和竹水筒魚貫而出,列在石道兩側,又將他差點擠倒。
孌婉拋花,卯童灑水,前面的樂工立時絃聲大噪,更有一龜公模樣的漢子,在雪裡打起華蓋。
“這麼大陣仗,莫不是你們夕月掌門要來了?”摩柯允谷問。
王右丞也老大個好奇,一代修道大仙出場怎麼會如此風月?
正狐疑著,一梳著垂掛髻,披大紅狐裘兜帽篷,身著白羊絨夾襖裙的小孌婉站在了臺階下。她掏出一副紅牙板,音調細膩清脆地唱了起來。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
聽這一首悽苦的《雨鈴霖》,王右丞恍然,心中叫說:“原來是青樓裡的花魁要出來了!”
人群裡跑出一粗壯的婆子,劈手將那小姑娘的紅牙板奪了,粗聲罵道:“你這小賤蹄子,夜合花魁遊街,你唱什麼傷情的爛調!”說罷揮起紅牙板,打在那女孩的腮上。
女孩眼裡淚珠打轉,只低聲囁嚅地講,“昨夜彈奏三味弦的小弦子不見了,一時找不出與我搭音的人。而且這...這...雨霖鈴,夜合花魁也是愛聽的。”
那婆子卡住女孩的下巴,嚷道:“小弦子也不知死去哪裡了,許是摔下懸崖成了死人,那你就一輩子唱這賺人眼淚的曲子麼?!唱曲兒,要分清場合!今天是青城的好日子,咱們拿了北極幣是來讓爺兒們、姊妹們開心的,不是讓人家聽你所謂‘陽春白雪’的高雅調子!”
說罷拿紅牙板又抽了那女孩一臉,直將她香腮打的紅腫。
“你這爛忠厚沒用的人,怎不上去英雄救美?”摩柯允谷在眼裡打趣說。
王右丞搖搖頭,心中回說:“大陸上妓館裡的管教婆婆可比她兇哩,這算不得啥。我只是奇怪,這群歌姬樂工哪兒來的。”
身邊一小卯童,戳了他,歪頭低說:“哥兒,你怎麼穿著小弦子的衣服?”
王右丞一驚,卻面不改色地問:“好弟弟,你怎麼看出我穿著他的衣服啦?”
“昨夜咱們打北極當鋪出來,住進這大靈山宮時,小弦子的棉襖被香火燎了三個小洞”,那人射了一眼王右丞腰說。
林中,王右丞複眼早就看到棉襖上有三個指頭大的燒洞,不想這裡居然被人認出來了。
“原來林中那男屍,是北極當鋪樂工裡的三味線師,是被大靈山聘來給拜師宴彈唱的。可巧他倒運,被這裡的鬼給吃了”,王右丞心說。
大陸妓館裡經年有受不了苦的孩子逃跑,被打死的人也是不少。他在鎮遠城討飯時,就曾被周大麻子拉去,拿妓館些碎銀渣,悄悄把被打死的人給埋了。
“小弦子說這兒太苦,忍不住捱打,悄悄逃了,臨時求我墊場。我是新來的,還沒做新衣服哩,你自然識不得我”,王右丞謅說。
那小子也是一驚,蚊聲說:“他怎麼敢?!少不得又挨一頓板子!”
“好弟弟,你怎麼稱呼?我還沒學規矩哩,彈弦子拿手,只是怕犯了什麼茬子,被教訓一番。”
石道上,管教婆婆命人拿來一把三味線琴,撥弄了響,讓那小姑娘唱一曲《小庭花》。女孩戰戰兢兢唱了幾句,立即又遭了耳光。那婆子氣道:“我給你把場,你吭兒還不在家?!節奏不穩,或慢或快,脫板地不像話!沒了小弦子,你還瞧不上明婆婆的活了?!”
那小姑娘趕緊說:“明婆婆,我...我再試試...”
明婆婆立即又彈,不管一行人在陰雪天裡受凍,似乎非要將這女孩調教妥當。
“我是小陽子”,小卯童道,“這女孩喚叫寶蘭,常年與小弦子搭伴唱曲。小弦子昨夜去了夜合花魁那彈弦,居然跑掉了。也不知月黑風高夜裡,他如何下山去?卻又把這寶蘭晾在這裡,白白讓她受罪。”
王右丞正想知道林中弦師是怎麼遇害的,聽小陽子說似乎與夜合花魁有關,便問:“夜合花魁很難伺候麼,為何半夜找他去?難道有大靈山的爺們捧場點曲?”
大雪中,眾人都淋成了白人,小陽子輕抖了雪才說:“這我卻不知道。不過夜合花魁自然不好相處,話說有幾個大紅大紫的姐姐好說話的。小弦子沒告訴你他昨夜去幹嗎了麼?”
王右丞心說,“他昨夜死翹翹做了肉乾了,我只是不能給你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