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蛟道:“道長,有道是有陰便有陽,有天便有地,有毒藥理應也有解毒之藥,世間萬物莫悖此理。這冰蠶之毒再霸道,竟無解救之法麼?”
餘正堂斥道:“小孩兒家高談闊論,豈非班門弄斧!”
天河子卻道:“令公子所言本不悖理,然則冰蠶之毒確屬罕見,那孤山聖女也以此獨門暗器為傲,非她獨門解藥,恐沒有第二條生路。譬如貧道所煉歸魂丹,雖可祛百毒,卻獨於冰蠶例外。不過,依貧道之見,那孤山聖女並非要將這位少俠置於死地而後快。年輕人缺乏江湖歷練,言語莽撞自也難免,道個歉也就是了。如此貧道不信孤山聖女鐵石心腸,竟不賜解藥。”
餘蛟道:“東方公子最是仰慕苦餘方丈大師……和天河子道長……”
別人聽來這“天河子道長”顯然是硬拽上去的。苦餘方丈和天河子道長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當這二人的面只稱贊一人,顯然等於在貶低另外一人。
天河子道長見自己的名字提得勉強,自是著惱,遂冷哼一聲,臉上氣色甚是難看。
餘蛟續道:“有人詆譭苦餘……二位大師,東方公子自不肯等閒視之,他又是天生的牛脾氣,要他向孤山聖女討饒卻是死也不肯的。”
苦餘方丈只道天河子見人讚美自己心存嫉妒,對他早已不滿,遂道:“這位小施主的一身錚錚鐵骨令老衲敬佩得緊,我輩江湖中人,寧折不彎,當如是也。道長以為然否?”
這句話顯見是譏諷天河子貪生怕死。
天河子聞言臉色更加不悅,道:“苦餘方丈乃佛之大家,該不會將這位少俠往絕路上送吧。”
苦餘方丈手捻佛珠,默唸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那冰蠶之毒雖異於百毒,卻並非如天道長所言無計可施。以老衲修為摧之,令這位小施主起死回生,又有何難?”
天河子道長只是冷笑,並不答話。那意思明顯之極:我天河子都難有勝算,不信你苦餘有此通天之能。
苦餘方丈顯見已被激惱,沉聲道:“小施主,你過來,待老衲給你祛毒。”
東方昊道:“晚輩不願累及大師,大師好生之德,晚輩心領了。”
說罷轉身就走。
那浪子餘蛟見狀心中焦急,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倒並非東方昊有意使詐,依他性情,確乎不願意受人半點恩惠。
但要說穿,又等於出賣了餘氏父子和天河子道長。再者大家設套要苦餘方丈鑽,雖有失男兒光明磊落,卻是事出無奈,只為救自己性命。
左右為難,心道一走了之。
苦餘方丈自非易與之輩,初時還心存芥蒂,只恐著了別人的道兒,後來察言觀色,見東方昊確乎誠惶誠恐,無絲毫作假之態。一時爭強好勝之心大盛,豈能教天河子小瞧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團紅影忽來閃去,苦餘方丈早將東方昊拖了回來,待看清時,早又原位而坐,只是身前多了一個東方昊。
就連天河子道長都是咄咄稱奇。
苦餘方丈十數年未履江湖,地獄神功練成,卻未曾一試鋒芒。堂堂一代宗師,自不能如尋常練家子逢人便比武叫陣,故雖有意與天河子一較高下,卻難以啟口。
正好為東方昊祛毒,既救人一命,又以神功壓倒天河子,如此一箭雙鵰,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此刻他有意炫技,故也不迴避,就在義雲軒為東方昊療毒。
苦餘方丈運功的手法,確乎不同凡響。只見他右掌按於東方昊後背第十四椎下的命門穴上,左掌卻在空中往復虛劈,只一盞茶工夫,東方昊頭上已蒸出絲絲白氣。
東方昊感到忽冷忽熱。
天河子道長自然知道,正是苦餘方丈的純陽至剛的真力與苦寒的冰蠶之毒在激烈交戰。
東方昊初時只覺得胸腹間刺痛,兩股激流相撞,體內忽冷忽熱。
到得後來,似乎只餘一股熱氣,這股熱氣越漲越大,越來越熱,猶如滿鍋蒸汽沒有出口,直要裂腹而爆。驀地,前陰後陰之間的會陰穴上,似乎被熱氣穿破了一個小孔,登時覺得有絲絲熱氣從會陰穴通脊椎末端的長強穴而去。
人體會陰、長強兩穴相距不過數寸,但會陰屬任脈;而長強屬督脈,兩脈的內息絕不相通。
東方昊體內本就有南宮南風數十年功力,然則卻是武當派的至陰至柔內息,加之被一葫蘆歸魂丹培厚了冰蠶寒毒,自然形成了無法宣洩的一股巨大濁氣,又在苦餘方丈純陽至剛的內息催逼之下,交拼撞擊,竟在危急中自行強力衝功,替他開啟了任脈督脈的大難關。
這內息一通入長強穴,登時自腰愈、陽關、命門諸穴一路沿脊椎上升而達頂門的百會穴。如此內息在體內沿各個大穴往返一週,東方昊雖燥熱難耐,卻也四肢百骸極是受用。無意之中一張口,一股腥臭的汙血狂噴出來,人也隨之伏於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