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城內起先不確定是誰能讓蕩寇將軍霍元親自接見,後來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北玄那個餘孽皇子竟還活著’,這下可好,定州可並排驅使三輛馬車的主幹道上,立馬雞飛狗跳,人聲沸騰。
“北玄餘孽來到定州”的訊息一傳十十傳百,以打雷一般的驚速度傳遍了整座定州城,平安客棧人頭攢動,生怕殃及池魚的客棧老闆退還了銀子將許南燭趕了出去。
百姓對於戰爭深惡痛絕,家中丈夫多有戰死,在他們眼裡若不是北玄那群使刀的蠻子好戰,他們的丈夫兒子又怎會死於非命。
“就是你害的我兒被拉去參了軍,到頭來落了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悽慘下場,你該死!”
一襲補丁麻衣的老婆婆從籃子裡拿出一些爛菜葉朝著許南燭身上扔去,有人帶頭,越來越多的人也開始效仿,怨恨的人少,湊熱鬧的人多,每砸中一次便要拍手稱‘好’。
躲在思巧懷裡的小丫頭眼眶紅腫一言不發,尚且年幼不知隱藏心事,情緒憤怒全部表現在了稚嫩的小臉上,她不知這群人為何怨恨,但她知道南燭哥哥不是壞人。
許南燭拔出腰間配刀,發出鐵器摩擦的嗡鳴聲,嚇退了眾人,“許南燭在此歡迎各位提劍來取我的項上人頭,你們誰先來啊。”
北玄以武安邦立國,其刀法更被稱為北武林之巔。而璃陽則是重文輕武,因厭惡北玄則視刀為下賤江湖浪客所用,朝中武將大臣多以配劍裝飾,劍有百兵之君的美譽,故而昭示君臣之誼。
面對拔刀相向的許南燭,原本叫囂鼓掌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衣衫襤褸的跛腳老漢拄拐緩緩穿過人群走來,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沒有人讓路,有的只是無情嫌惡推開,獨臂老人摔到在地柺杖被人踢遠,可他仍然以趴行之姿來到少年面前。
思巧握緊手裡的劍,眼裡憤恨,恨不得立刻拔劍將面前這群畜生殺而後快。
獨臂老人骨瘦嶙峋,眼眶深陷一雙眼睛如朦上了一層霧氣,顫抖且堅定的跪了下去,“蒼狼軍玄甲營馬弓手承澤參見殿下。”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帶著一股傲氣。
獨臂老承是北玄悍卒,本是一名馬弓手,被流矢射中左臂感染而不得不截肢落下殘疾,膝下三子皆戰死沙場,在以頭顱換功勳的北玄雖談不上功勳卓著但也不至於落個戰績平平,解甲歸田愛妻已逝,北玄王親自探望,給予校尉職務賜良田四十畝,原本能夠頤享天年卻遭遇了汴梁驚變。
在城內定居還算手頭寬裕,本可逃走隱姓埋名安居樂業,卻毅然決然留了下來,不能上戰場就動用所有家底打造棺材為戰死的蒼狼軍盡一點綿薄之力,在一次上城牆拖拽屍體時被衝上來的敵軍刺傷了右腿。
何芝青大將軍戰死城門,虎豹驍騎大搖大擺進入汴梁城燒殺搶掠,數十名蒼狼軍人提槍而起,為百姓拼出一條紅蓮血路,當獨臂老承趕回來時,他們手執長槍,渾身是血守在北齊門前,追擊而來的百名敵軍覆滅。他含著淚扶起蒼狼軍人,卻發現他們早已斷氣,只剩下最年輕,僅十六歲的蒼狼軍人,卻也只對獨臂老承說了一句話,“請替我們,守住這個北玄”就倒下了。
獨臂老承將蒼狼旗踹進懷裡佯裝憨傻才沒有被當戰俘奴隸抓起來,只為有朝一日能將這面旗交付給可重振北玄蒼狼軍威之人手中。
“北玄豬狗!”
人群中不知誰高呼一聲,緊接著更有人抬腿狠狠踢了一腳獨臂老承。
“渭水一戰北玄王親自將旗插在關中城頭,璃陽小兒被打的屁股尿流宛如喪家犬般落荒而逃,後派出使臣議親甘願俯首稱臣,可最後竟耍些下三濫手段難道就光彩?”獨臂老承緩緩起身,一字一頓,扯著嗓子道:“一群偽君子,騙來的東西,終究是要還回來,還回來!”
不顧周圍羞憤目光,老容脫下外衣扯開縫補布料將一面殘破軍旗託在手中,一臉神往,喊了一聲“殿下”便沒了氣息。
許南燭瞧著斷氣的老卒,眼神有些恍惚。
接過殘破軍旗背起獨臂老承,悄然離去,定州城內沒人願意賣棺材給許南燭,他便親自動手做了一副棺材將獨臂老卒埋在了野外。
行走于田野阡陌,許南燭隨口說道:“婉兒小妮離開時我還十分不捨,總想著將她留在我身邊才算安全,現在看來還是走了好。”
思巧一板一眼回覆道:“我跟她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