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的寒風拂過聖潔的冰雪,一朵朵淡黃色的冰凌花悄然綻放,它不似梅花香自苦寒來的傲立枝頭,含苞待放的模樣如一滾珠,盛開時淡黃色的花瓣四下伸展,小如拇指般大小。
能夠在白茫茫的雪地中看到花開嬌豔的賞心悅目,彷彿一切人世間的煩惱都隨著那遙拽的冰凌花而煙消雲散。
引渡駐足,面帶笑意的道:“相傳冰凌花本是一位冰清玉潔、秀麗端莊的女子,有一年春脖子長,氣候寒冷,人們把過冬的糧食都吃光了。冰雪也不化,田裡一點綠草都沒有,人們都快要餓死了。她向上蒼祈禱,其誠信感動了上蒼,一位仙人將一包種子灑在了這片黑土地上,自此冰雪下探出一朵朵黃色的花,可那姑娘卻獨自一人走進了雪山,再也沒有回來,自此冰凌花就成了這冰雪花的名字,以此祭奠這位女子。”
許南燭笑而不語,故事的開頭多悲苦,但結果卻總能圓滿,好人會有好報,惡人自食惡果,本是理所應當的順理成章,可當今這個世道,惡人為禍千年,善心苦難短命,民間俗語,麻繩只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善者不爭故弱,惡者爭強則盛,因而善被惡欺,這是恆古不變的道理,可這些話書本上卻未曾提起。
不想與引渡爭執的許南燭,享受著這份難得的閒散時光。
自接手外公三十萬鐵騎後,看不完的戰火硝煙,聽不盡的戰鼓馬蹄,打不完的仗,殺不光的人,也許將來有一日會有清流士子筆評今朝,只是身居當局者的我們哪裡還分的清對與錯、善與惡、唯一能夠做的便是活下去。
以往總覺得不拿刀就不會招惹禍事,至少不會結仇,可殺人何須理由,作惡又怎會去求一個名正言順,強則強偌則亡,你不殺人就會被人殺,可一旦奮起反擊那麼仇端已開至死方休。
沒有人會在乎一個敗者的善惡評說,那往往都是勝者來定義,就比如外公楊直也曾為自己纂刻留史,許南燭有幸目睹過其中一兩篇,大多都是些狗屁的吹捧,那妙筆生花下的鬼斧神工將楊直功勳寫的淋漓盡致,而死於楊直虎頭斷魂槍之下的枉死之人卻只是幾筆潦草帶過,無詳細記載。
對此許南燭更加看外公楊直不順眼,經常幹些個雞蛋裡挑骨頭的事情,而楊直對於外孫的無理取鬧也只能是滿臉委屈的恬著臉笑,可隨後舅媽告訴許南燭,楊直這輩子從不信山精鬼怪,唯獨關於後世子孫的禍福頗為看重,特此命人將自己一生功名甚至不惜大葫蘆套小葫蘆的畫圓,為子孫積福避禍。
小雪滿天紛飛,西破山丘上,小姑娘揹著籮筐深一腳淺一腳的順坡而下,這上山不易下難,尤其是雪泥消融再凝結一層冰霜,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嘰裡咕嚕滾下山。
遠遠望去,小姑娘的身姿就像是一隻螞蟻揹著大象,由遠漸近。
小姑娘見自己經常歇息的地方被陌生人給佔了,倒也沒有出言趕人,將籮筐擱置在腳邊,低頭仔細尋找了一會,在一處綁著紅布條的木棍下彎腰扒開雪堆取出一塊泛黃白布,小心翼翼攤開,露出一塊黑泥色的窩頭。
“嘻嘻,想吃不?”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問了句,興許是怕自己這看上去毫無食慾的硬窩頭拿不出手,她是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啊,是硬了點,你要是吃不慣的話....”
許南燭也不客氣,接過小姑娘掰成三份中的一塊窩頭吃了起來。
小姑娘盯著許南燭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臉龐,若有所思,“這一身綢絲錦緞可不像是沒錢吃飯的主,莫不是大魚大肉吃膩了,才會覺得我這摻了桑葉的窩頭好吃?”
摻了桑葉糟糠的窩頭有點苦澀,很難下嚥,再加上在這冰雪天不知擱置了幾個時辰又涼又硬,許南燭只能含在嘴裡一小塊一小塊的咀嚼往下嚥。
小姑娘噗嗤笑出了聲,她將窩頭放在掌心裡捂著,笑問道:“硌牙不?這窩頭得捂熱了才
好下嘴,你那樣吃容易鬧肚子的。”
許南燭張口欲吐,卻被小姑娘抬手捂住了嘴,瞪眼道:“不許浪費糧食。”
許南燭幹瞪著眼,只能是再三點頭保證不會浪費糧食,小姑娘這才鬆了手。
瞧著陌生人臉上印著的幾根小手指印,小姑娘滿懷歉意的咧嘴一笑,小心翼翼用那並不乾淨的袖口去擦,結果是越抹越黑。
許南燭伸手揉了揉她那如小雞窩一般亂糟糟的頭髮,“沒關係,以後我來,你再請我吃一塊窩窩頭就行。”
小姑娘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算是應允了下來。
黝黑黝黑的小姑娘休息了一會,抬頭看了眼天色,慌忙背起籮筐,“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給我娘煎藥。”
待到小黑妞走後,引渡才嘆息的解釋道:“小姑娘家裡有一位癱瘓在床的母親,平時上山採藥,怕被山風颳走就往籮筐裡放石頭,懂事的讓人心疼,你吃的那一塊窩頭,應是粗糧不夠用桑葉摻的,那是小姑娘一天的口糧。”
許南燭輕笑道:“說這些是讓我幫她,可這天下有多少人像她一樣的苦命人,幫的過來嘛?”
緩緩起身的許南燭仍舊是笑臉不變,望向小黑妞離去的方向。
成百上千的黑點直接在雪地山林中飛躍跳躍前進,直奔許南燭所在之處。
引渡眉宇輕皺,雙手合十唸了一句佛號。
先前許南燭在東洲境內迅猛遊拽,神出鬼沒,璃陽哪怕有二品高手盯梢,一時半會也抓不到機會調動兵馬來堵截,可遼東邊關的齊郡州就不一樣,看情形啊,不但蛛網算是傾巢出動,還加上數支精銳鐵騎疾馳而來。
眼瞧著黑點越來越大,引渡有些擔憂方才那無辜的小黑妞。
許南燭握著鳴鴻刀紋絲不動,“你去看看那小姑娘,這裡不用擔心。”.c
那些抱著必死心態進入長白山境內欲要斬殺許南燭的蛛網碟子紛紛落於山坡上,互成包圍之勢。
引渡眼神示意許南燭小心,快速踏雪飛奔朝著山下掠去。
眼神堅毅緊握手裡那柄鳴鴻刀的許南燭,並未率先出手。
包圍圈一層層累加,越發厚重起來,但人多勢眾的蛛網死士,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在這個男人面前不過是用幾百條人命去換取他一條命,這代價或許有些大,可在執棋人手中他們這些棄子小卒是沒有任何反抗不滿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