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就撿石子,每人撿了一把攥在手裡,依照共同定下的規矩,挨著個兒輪流投。石子砸到燈泡,啪啪的像小鋼炮一樣脆響,不消片刻,就砸碎了四五個。大牛心裡害怕,縮在後頭不想投,可又拗不過大家,只好隨波逐流。
正當他們無所顧忌地鬧著樂的時候,突然就被出現在身後的一名警察和一名園林工人給逮了個正著。幾個人撒腿就跑,警察和園林工人在後頭追,剛跑出小公園,就被聞訊趕來的幾個警察迎面截住,當下就把他們扭住帶進了派出所。派出所第二天就作出了決定,每人罰款五百,行政拘留十五天。
早有員工報告給了玉蘭,玉蘭立即跑到派出所,見到張凱就詢問起大牛的情況。當得知大牛確實做錯了事,玉蘭也沒啥好說的了,只得隨人家去處理。她當著張凱的面說了許多自責的話就回來了。
大牛人還沒被放回來,跟著石榴的事就發生了。這天,居委會的芮迪華主任親自找上了門,見了玉蘭就說:“昨天,居委會對流動人員中的育齡婦女進行了一次孕情大摸排。你猜怎著?在一處偏僻的破房子裡,發現裡邊竟然窩藏著一大家子人。男的叫冬瓜,女的叫石榴,兩口子一串生了五個閨女,大人小孩七口人蜷縮在一堆爛柴草上,窩囊得像一堆豬崽一樣不堪入目。工作人員向他們講了政策,責令他們交了超生罰款,隨後就把石榴弄到醫院做孕情檢查。檢查之後你道怎的?醫生說石榴的肚子裡又懷上了她的第六個孩子,己經三個月了。當下就給她做了流產手術。”
說到最後,芮主任囑咐玉蘭,說今天來找她不為別的,聽石榴說她是“玉蘭餃子王”連鎖店李老闆那邊的職工,要玉蘭引起注意,替居委會做做這些外來人員的工作,讓大家守規矩,不要做違法亂紀的事。玉蘭問芮主任:“對過的李老闆知道石榴的事嗎?”芮主任說:“先跟他說了,主要責任他負,但你也該做好協助工作。”玉蘭說:“主任說得對,我不會不管的。”
接連發生的這兩件事,在玉蘭的思想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她心想,僱員們大都是農村來的,對城裡的規矩不甚了了,難免會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大牛這夥人是喝醉了酒鬧稀罕,拿燈當樹上的鳥窩來投,燈怎麼會是鳥窩呢,你當這是在你們老家?真叫人哭笑不得!石榴是逃避計劃生育才出來打工的,以為避開村裡就沒人管了。她哪裡知道,別說你跑到荷陽,就是跑到克拉瑪依大沙漠,也會有人管你。一串生了五個還不收住,還想再生兒子,準備開造人工廠啊!真是鬼迷心竅。說到大牛、石榴,玉蘭又聯想到石臼,別看他比這兩個人有文化,有文化沒主見照樣會陷入別人設下的陷阱。
想了很久,玉蘭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作為一個飯店經理,不能僅滿足於自己不犯錯誤而忽視了對身邊員工的教育。石臼、大牛、石榴所走過的彎路恰恰說明,在一些打工人員身上,存在著從農村帶來的一些不良習氣,這使他們到了一個新地方一時難以適應;同時他們自尊自重自我保護意識差,抵禦不住城市裡不良風氣的侵襲。如何讓大家儘快適應這個新家,做一個合格的都市新居民,逐步融入這個社會,玉蘭覺得這是必須要引起重視而且必須要認真做好的一項重要工作。
連著幾天,玉蘭苦心擬定了一個職工教育方案,方案的名字就叫“如何做一個都市裡的新居民”。教育物件是她七個連鎖店的全體員工,總共幾十個人。教育內容包括思想、法紀、敬業和行為禮儀等方面。方法是以自我教育為主,以現身說法為主,以學習先進典型為主,以各級主管率先示範為主。除了“四為主”,玉蘭也沒有忘記透過黃市長和居委會的芮主任聘請市裡的專家學者來給職工們上課。
這天晚上,玉蘭和石砧一起讀《論語》。其中的一段話引起了石砧的興趣,就唸給玉蘭聽:“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他讀完就談起自己的理解,解釋道:“君子吃飯不追求飽足,居住不追求安逸,做事勤快,說話謹慎,向有道德的人看齊,時時改正自己的錯誤,就是一個好學的人了。”接著問玉蘭:“我這樣理解對嗎?”玉蘭說:“對,對,你越來越有進步了。”石砧似乎讀出了玉蘭的心思,看著玉蘭誇他時十分迷人的樣子,情思潛動,伸手就從另一個凳子上把玉蘭攬到了自己的懷裡,讓她坐到自己的腿上,鄭重其事地說:“我明白了。”玉蘭問:“明白什麼了?”石砧說:“我明白為什麼你對員工教育如此重視了。”玉蘭說:“你講講,讓我聽聽。”石砧說:“你是想透過抓員工教育,把他們一個一個都教育成像孔子說的那種敏於事而慎於言的君子。對不對?”玉蘭說:“對,但不全面。應當加上黃市長、芮主任經常給我們講的那些道理才夠全面。”石砧有些懵懂,就問:“職工幹好幹壞是他們自己的事,幹得好的留下,幹不好的走人,想來乾的人有的是,有必要跟他們費這口舌?”玉蘭說:“教育人和搞經營並不矛盾。但凡有遠見的企業經營者,都不會只埋頭業務而忽略員工的精神塑造。按現在時髦的話說,這叫企業文化,企業文化是企業的精神支柱,缺少企業文化企業是站不穩腳跟的。像石臼、大牛、石榴出這樣的事,你能說對店裡沒影響?孔子不是說‘以約失之者鮮矣’嗎?是說經常約束自己卻又犯錯誤的人總是少數。放鬆教育,職工思想上少了約束,犯錯誤的人會更多。”聽玉蘭這麼說,石砧心裡馬上就亮堂了,一邊誇玉蘭有遠見,一邊就從凳子上站起來,雙手托起玉蘭,溫情地抱到床上,拉過一條被子就擁在了一起。
兩個人抱著正親,玉蘭枕旁的手機突然響了。玉蘭叫石砧止住折騰,伸手拿起手機,開啟問對方是誰,連問了好幾聲,對方一直不說話,只聽見呼哧呼哧的鼻息聲。玉蘭的腦子一閃念,陡地意識到是石臼,周身的神經瞬間就繃緊了。剛剛被石砧扇乎起來的溫情,一下就全都給驚跑了。這時的石砧,手還抓著玉蘭的奶子,賴在她身上不下來。玉蘭被壓得喘不過氣,邊向他使眼色邊往下推他。石砧這才不情願地側在一旁。
“是石臼嗎?是星星他爸嗎?”玉蘭急切地問。
那頭仍然不說話,不一會兒卻傳來輕微的哽咽聲。玉蘭熟悉這樣的聲音,是石臼,就是他,不會錯的。
“哭什麼哭!你倒是說話呀!你還算不算個男人?是男人就給我長點骨氣!有事就大膽講出來,幹嗎這樣一直折磨自己。”玉蘭吃準了石臼的身份,話講得也率直了。
玉蘭的話彷彿說動了對方,哽咽停住了,但還是不言語。
“這樣吧,如果你覺得電話裡說話不方便,就約個地方,咱倆見見面。”玉蘭琢磨對方在躊躇,就提出換一種方式交談。
電話裡沒回聲。
玉蘭不想放棄,接著勸說:“是不是信不過我,以為我還在記恨你?請放心,我沒有那麼狹隘。雖說咱們已經不是夫妻,可同學、老鄉的情分還在。有啥難處儘管說,我和石砧都會幫你的。”
玉蘭以為對方快要開口了,不料耳邊卻響起了陣陣忙音。玉蘭想打過去,急忙翻出來電顯示,打了幾次卻無人接聽。遂向“114”查詢,電話公司的人告訴她,這是某某大街某某單位門前的公共電話亭的號碼。
“快穿衣服,到街上找石臼去。”玉蘭邊穿衣服邊催促石砧起床。隨後又叫上新春、紫婉,開上送貨用的小麵包,迅速向那個電話亭駛去。穿大街過小巷拐了好幾個彎才摸到那個電話亭。車一到,四個人就分頭去找,尋覓到了大半夜,連石臼的人影也沒見到。新春、紫婉就問:“羅總,是不是搞錯了,對方一句話沒說,你就能斷定是石臼?”玉蘭說:“曾經的夫妻,聽氣息就知道他是誰。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