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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男人殘了,頂不起這個家,石榴只好頂著。嘴上說說氣話可以,還能當真等著餓死?看著孩子們嗷嗷待哺的樣子,石榴心裡酸得慌,叫冬瓜在家看孩子,自己就到街上尋找掙錢的門路去了。

找了幾家招人單位一看她,哪個單位都不願意接受。石榴看懂了他們的眼神,心裡就怪用人單位有眼不識金鑲玉。看俺臉黑不是?俺才不黑哩。黑是因為臉上有泥,帶孩子累得顧不上洗。俺要是洗了臉,擦點油,皇帝見了都會喜歡俺哩。

回到家,石榴一賭氣就把自己好好地打扮了打扮。三十歲不到的她,打扮出來還真像個二十來歲的大姑娘了。冬瓜看了泛酸,就問:“拾掇那麼漂亮幹啥?娶呀還是嫁呀?”石榴說:“一不娶二不嫁,只想讓那些不識貨的人看看你老婆是不是那種拿不上臺面的人。”冬瓜不解地問:“究竟咋了,誰欺負你了?”石榴說:“他們看我長得邋遢,死活不肯用我。也太小看人了!”冬瓜長噓了一口氣,說:“啊,原來是這樣。好,好,多上點油,打扮得再漂亮點。”

下午,石榴又到街上去了,直接就去了上午去過的一家足浴店——後來她才知道,足浴的意思就是洗腳,洗腳誰都會——石榴覺得自己沒文化,總想挑簡單的活做。老闆一見人,眼角就翹起來了,迷離著一雙詭異的眼神,把石榴從頭至腳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然後滿意地說:“好,你被錄用了。”石榴欣喜地說了聲謝謝,心裡就覺得好笑,同一個人,同一個老闆相看,下午和上午的態度怎麼就相差這麼大?她得意自己人長得俊,同時也明白了人們常說的一句老話,人要衣,馬要鞍,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她便問老闆貴姓,老闆說姓沙。石榴不禁問道:“沙老闆,一月給俺開多少錢?”沙老闆說:“報酬實行比例分成,每天收入的百分之二十歸你,幹得多拿得就多。”石榴接著問:“有獎金沒有?”沙老闆說:“工資獎金全在裡頭了。只要你服務好,讓客人滿意,一個月拿幾千沒問題。”石榴有點驚訝:“嗬!能掙那麼多?”沙老闆懇切地說:“是的,乾乾你就知道了。”說罷他就領著石榴參觀了幾個足浴間,然後把她交給了一個姓冉的小姐,讓她帶帶石榴。

幹了沒有幾天,石榴就遇到了一樁讓她感到羞辱的事。那天,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士要了一個包間,點名要石榴為他服務。那個人泡完腳躺在床上,石榴一邊為他按摩,一邊就微笑著問:“先生是位老總吧?”那男士說:“是。”石榴客氣地說:“我初來乍到,有服務不周的地方請老總多原諒。”男士說了句不用客氣,接著就問:“知道我今天為啥特意點你嗎?”石榴說:“不知道。”男士說:“就因為你是新來的。”石榴說:“你怎麼知道我是新來的?”老總說自己經常來,新人老人一眼就能認出來。說著他就伸手去摸石榴的翹臀,又誇石榴的面板好,白得像玉瓷,柔得像棉花。石榴心裡一緊,就把屁股扭到一邊去了。她看不慣老闆的輕佻,可又不敢著急。因為店老闆交代過,顧客是上帝,得罪上帝是要扣工資的。老總見她忸怩,遂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面孔,關心地說:“幹你們這一行不容易,每天不少出力卻不多拿錢。你不知道,我也是個窮小子出身,生就的菩薩心腸,最見不得窮人。待會兒我可以多付給你一些小費,希望你不要見外。”石榴淡淡地笑了笑說:“謝謝老總的美意。店裡有規定,小費是不能收的。”老總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倆不說,誰會知道?”石榴僵僵地看了他一眼,紅著臉沒有說話,心裡卻漣漪激盪,思緒如麻,感嘆錢原來可以來得這麼容易。石榴轉念又想,錢是好東西不假,家裡也確實急用,可女人的臉面更重要,丟臉傷男人的事斷不能做。老總見她不說話,以為她預設了,伸手就去摸她的奶子。石榴猛地向後退了幾步,瞪了他一眼,就憤憤地跑出去了。

跑到院裡恰好碰到冉小姐,石榴臉憋得發紫,淚水一下就湧出來了,說她服務的那個老總對她不規矩了。冉小姐安慰道:“你剛來,還不懂,幹咱們這一行出這種事並不稀罕,該忍就忍著點吧。”石榴說:“他幾次三番地調戲,怎麼忍?”冉小姐說:“他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別人還巴不得呢。”石榴不解其中之意,問是咋回事。冉小姐說這還用問,還不都是為了這個——她的大拇指和食指在一起捻了一下——懂不懂?石榴明白了,說:“為了錢就不顧女人的顏面了?”冉小姐介面道:“事就是這麼回事,大主意你自己拿。不是看咱姐倆不錯,我才不給你談這些呢。”

倆人正在院子裡竊竊私語,就見那個老總繫著釦子從包間出來了,見了石榴不僅沒有發怒,反而對著冉小姐誇起她來,說:“石榴服務得很好,下次來我還找她。”說完笑嘻嘻地就走了。

果不其然,沒出三天那個老總又來了,進門就把石榴拉到了一個包間。照例先泡腳,泡完腳就按摩。老總這次很規矩,自始至終沒有碰石榴一指頭。臨走時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沓錢放在床上,說:

“這是點小費,請不要見外。再見。”

石榴跑上去讓他把錢帶走,可人已經走了。石榴數了數是三千,急忙就塞進了自己的口袋,生怕別人看見。

以後連著數次,老總每次都是這樣。石榴見推辭不過後來就不再較真了。冉小姐的提醒,使她對女人應該堅守的貞操第一次產生了動搖。在要金錢還是要面子,要貞節還是要幸福的問題上,石榴左右搖擺,猶豫不定,陷入了從未有過的迷惘。一邊是老總的百般誘惑,她已經收了人家一萬多塊錢了,從她嫁給冬瓜,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錢;一邊是窮困生活的壓力,殘廢的丈夫,五個不懂事的孩子,七口人的生活負擔好像一座山壓在她的肩上,不知熬到哪年哪月才是個頭。有時她也想,城裡人都不把這事當醜,咱個遠來的外地人,在乎啥?火燒眉毛顧眼前,等手裡有了錢,孩子大一點了洗手不幹了就是了。遂又在心裡說冬瓜,你就忍著點吧,別怨石榴對不住你,怨你自己不長能耐。

當那位老總再次來找她服務時,她的眼神,她的說話,她心裡的那堵界牆就再也拿捏不住了。老總看她溫順嬌柔的樣子,心裡有了底,伸出臂膀就把她攬在了床上,嘴裡喊著寶貝,手剝著她的衣裳。當她雪白的身子被老總裹在身下時,殘存在她頭腦裡的所剩不多的反抗精神早已不知跑到哪裡去了,獻給老總的是一張嫵媚動人的臉蛋。

做完那種事,老總就問:“姑娘今年芳齡?”

“你猜。”

“二十出頭了吧?”

“……嗯,你呢?”

“差一個月不到六十。”

“不像,乍一看就五十多點。”

“結過婚嗎?”

“沒有。”

“不對吧。”

老總此話一出,石榴自知不好瞞過,隨機應變說:“曾經跟一個男朋友好過,後來分手了。”

一向羞羞答答的石榴,今天也不知怎麼了,編起瞎話來卻一套一套的,而且臉不紅心不跳。如果她道出實情,說自己有丈夫,還有五個孩子,老總肯定就不找她了。

“嫁給我吧,石榴。”

“你沒老婆?”

“傻話。當老總的哪個能沒有幾個老婆。”

“俺不。”

“為啥,嫌我老不是?”

“別問為啥。我有我的考慮。”石榴心裡想著孩子和丈夫,她當下還沒有捨棄他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