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玉龍留在屋內若有所思。
顧千秋說要讓他去見的這個人,他已經有了些眉目。
隨後他開始著手收拾攤在地上桌子上的幾副對子。過去的二十年,他從沒見過顧千秋給誰寫過春聯,今天破天荒地一共寫了三幅,不用說,肯定是分別送給他、蘇傾天和顧南逢的。
司空玉龍盯著這些字跡,心裡還在不住讚歎。他見過略帶匠氣、不夠靈動的楷體,也見過運筆雄渾圓潤的楷體,然而和顧千秋的字比起來都遜色太多。眼前的字,用橫刀豎劍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竟透出點點殺伐之氣,可是這氣勢又掩藏的很好,猶如龍隱鳳藏一般半遮半現,看的太久反而讓人如墜雲霧,不知空山,不見殺誰,只見一片白茫茫。
在此之前司空玉龍見過最好的楷體是蘇滿堂的那一手有古來稀之稱的“蘇骨”,這是棋壇大國手,同時也是書法大家的江離給出的評價,意思是說至少在過去的七十年蘇滿堂的楷書無人能出其右。
可是在顧千秋的這幾幅對子面前,司空玉龍反覆衡量之後,也不得不作出蘇滿堂稍遜一籌的感慨。
小心翼翼地將這些對子收放好,司空玉龍走到窗邊,剛好看到顧千秋已經走出麒麟樓。老人掩緊門扉,回過頭望了一眼司空玉龍看過來的方向,揮了揮提著酒葫蘆的手臂,便慢慢離去。
司空玉龍就這樣在窗邊站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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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一處偏僻客房內,司空月白衣而坐。
屋內靜的出奇,只有司空月在獨自療傷,只見司空月緊閉雙眼,臉上密佈細小的汗珠,他的周身遍佈真氣,空氣似乎都產生了細小的扭曲。那把鳴月劍在他背後畫了一個圓,然後居中懸停,好像懸掛在一輪圓月中。
司空月雙手不斷變換,一邊結印,一邊手點全身各處穴道。等到四肢百骸真氣流轉,司空月緩緩抬起一隻手掌,擊打在自己的胸口,隨即噴吐出一口汙血。
這是他體內極重的內傷,在和十方俱誠戰鬥時積累下來的。十方俱誠雖然沒有和小輩一般見識,但是在面對他和那個手持軒轅劍的黑衣人時並沒有留手,所以他和那個人受傷極重。如果不是最後顧千秋趕來了,當時的司空月還真不知道如何收場。
司空月緩緩收起內息和打坐,那把鳴月劍落在他手上,被他擱在一旁。司空月隨手拿起一旁的毛巾擦去嘴邊血跡,看向門口,有客人來了。
門被緩緩推開,一個老人走進來,隨意地找了把便椅子坐下,一點兒也不客氣。
竟然是剛離開麒麟樓的顧千秋。
老人看向司空月,隨口說道:“真是一副狼狽相。”
司空月苦笑著問道:“你過來就為了挖苦我幾句?”
顧千秋說道:“不然難道還誇你嗎?口氣倒是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能和十方俱誠過幾招呢?畫地為牢二十年,一步也沒邁出,以你的狀態,打那個莽夫獨孤伽羅都吃力,還妄想撼動十方俱誠、趙空嚴、項般月這幾個?”
司空月淡淡地說道:“我也沒想著撼動這幾個,不是玉龍出事,我這次都不會出手。”
顧千秋譏笑道:“那是,你司空月什麼時候有那樣的雄心壯志了?你們父子倆還真像,一個遇到事情就逃避,甘願當個窩囊廢,一個心腸軟,見不得誰過得不好。”
顧千秋見司空月沒說話,又繼續說道:“不過跟你這個老子比起來,那孩子好歹還算扛得起責任,不然指望你?我早幾年便氣死了。我已經答應了那孩子離開潯陽的想法,不就就會動身,你自己考慮吧,是趁這個機會走出自己畫的牢籠,還是老死在這個犄角旮旯。”
司空月忽然抬頭看向顧千秋,問道:“你要把那孩子弄到哪裡去?”
“你說呢?他還能去哪裡,當然是去你從前來的那個地方。”
“長安?”
司空月站了起來。
顧千秋看也不看他,說道:“而且明天那孩子就會先去接觸那個人,他自稱什麼來著,周老爺?真是欲蓋彌彰。”
司空月驚撥出聲,“顧千秋!我不答應!你這是把他往火坑裡推。”
顧千秋盯著司空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他自己的選擇也算是我把他推向火坑嗎?我和你說過,這孩子心腸軟,但是對於迎來而來的責任,他不會像你一樣逃避。而且他要去長安的其中一個原因你會不知道?他娘是怎麼死的,你最清楚。”
司空月心裡一驚,跌坐在椅子上。
顧千秋繼續說道:“對於他們的少年意氣,你也要假裝沒看到?這些年在滄州的韜光養晦,在襄陽的沙場磨礪,在麒麟樓遍閱天下,蘇傾天、顧南逢還有李青舟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為了什麼?不就圖個有朝一日憑他們自己的本事在這天下揚名立萬?你要阻擋這些人的年輕氣盛嗎?司空玉龍自己決定的以身破局,我阻攔了這麼多年,都已經要攔不住了,你要一棍子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