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發現那個礦區後,很快就下了一道命令:從救濟站獲取的食物,不再全部一次性均分,而是按照幫派人口數的最低生存限度進行分配,剩餘部分歸入倉庫統一保管。為了保證命令的絕對執行,吉恩專門從“地獄嚎叫”原奴隸身份的人中挑選了兩名對自己忠誠的人管理倉庫。由於在與榮耀雅利安的戰爭中損失了不少人,此命令一出,倉庫很快又積累了大量食物。
不過這條措施引發了幾乎全部幫派成員的不滿,大戰結束之後大家已經過慣了衣食無憂的閒散日子,很多人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浴血奮戰後理所應當的,現在讓人們重回數著米粒下鍋的光景,頓時抱怨四起。蒂娜嗅到了其中的不穩定因素,多次想找吉恩商量,不過都撲了個空。吉恩這幾日都早出晚歸,不在商場,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蹤,只有蒂娜大概猜到吉恩可能又獨自一人去探查那座廢棄廠區了。
終於一天晚上,吉恩風塵古樸的趕回,被守在他房間裡多時的蒂娜逮了個正著,蒂娜不做他問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擔心,吉恩彷彿已預料到這件事,胸有成竹的說道:“這些傢伙們終於有些不滿了,好戲要開始了。”隨即拍了拍蒂娜的肩膀,“回去睡吧,明天這事我來處理。”蒂娜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吉恩又一頭紮在辦公桌前寫寫畫畫起來,只得作罷,靜待吉恩明日如何處置。
第二天蒂娜等來了一條頗具爭議的命令:設立軍械庫,收繳槍支。所有幫派成員的槍支彈藥不得再私人持有,全部上繳軍械庫統一管理,規定只有在戰時,成員才能申領武器。這條命令也將蒂娜牽涉其中,吉恩任命蒂娜管理軍械庫。眾多幫派成員對此更是不滿,固執認為蒂娜不是地獄嚎叫成員,無權出任此要職。吉恩則當著眾人的面,將自己的配槍交給蒂娜,同時又在原奴隸中挑出十幾人,宣佈今後只有他們擁有持槍權,維護幫派內的秩序,並讓這十幾人當面宣誓效忠自己。這些人平日裡被當做二等公民,受到其他幫派成員的歧視和排擠,今日突然被委以重任,各個激動不已,全部發誓盡職盡責。
這一天吉恩難得沒有外出,而是在這十幾人實槍荷單的陪同下,逐一到各成員住處搜查武器。這舉動也引起幫派成員不小的非議,有私下罵吉恩卸磨殺驢的,有後悔當初不該推舉他為老大的,還有一些膽大的,散佈謠言說地獄嚎叫即將事變,號召大家選邊站隊的。
當天晚上蒂娜再次敲開了吉恩的房門,讓吉恩頗感意外的是,卡蘿竟然跟著蒂娜一同進來,看來蒂娜自己並無信心說服吉恩,拉上卡蘿向他施加影響。
蒂娜言語懇切,“吉恩,我不知道你下一步的計劃,但現在真的很危險。你可能贏得了十幾個被你解救的原奴隸的支援,但所有手下都對你的舉措不滿,你正走在毀滅的道路上!”一旁的卡蘿也顯得很焦慮,向吉恩補充描述自己私下聽到的眾多議論。
吉恩在一旁安靜聽著兩人說話,若有所思,中途嘴唇輕啟,似準備辯解什麼,可最終只微嘆一口氣,待兩人說完,意味深長的回覆道:“蒂娜,卡蘿,你們是我最信任的夥伴,再給我一些時間,你們很快就會知道我的想法。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其中的風險,但我不認為這是毀滅。這是蛻變,蛻變之前必須經歷痛苦。”
會談就這樣結束了,卡蘿知道吉恩認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和蒂娜輕說幾句後,兩人各自囑託了吉恩幾句便離開了。
又過了兩天,吉恩下達了第三條命令:“地獄嚎叫”據點搬遷。這條命令並沒有引起幫派內部的反對,相反倒是讓很多人產生期待。在搬遷前,吉恩向所有人描繪了新家的樣子,那是一座廢棄的煤礦廠區,除了開展生產的廠房,還有配套的宿舍樓,食堂,籃球場等,比起被戰火摧殘的破敗不堪的商場,那裡的居住環境更優越。
吉恩無需做太多動員,只一聲令下,眾成員便帶著各自家屬收拾東西,比起清理商場恢復原貌,人們對搬家更有熱情。當所有人都準備好後,“地獄嚎叫”一大幫人在吉恩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向廢棄廠區進發。其實這次吉恩偶然發現的礦場和發電廠在全國各地還有很多,裝置大多完好,稍加除錯便可重新啟用,之所以落得荒草埋沒的地步,根本原因還是科學技術的進步。
四十多年前,與人工碳基食物合成技術同時獲得突破的,還有俗稱“人造太陽”的大規模可控核聚變反應裝置——超導托克馬克,成功實現超長時間放電。人類從此獲得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清潔能源,一時間煤炭、石油等化石燃料因開採成本高,能量轉化效率低,汙染嚴重而被淘汰,隨之而來的是一大批傳統能源企業倒閉和大量工人失業,很多煤礦、油田及相關的化工廠更無錢拆除,便一棄了之。
與威爾遜家族在食品行業上的玩法相似,少數幾個核能巨頭以低價電力試圖沖垮大量中小型發電廠的同時,操縱環保議題,控制國會透過立法,完全禁絕了除可控核聚變發電外的其他形式的發電廠,又導致了一波電力公司的破產與失業潮。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後,電力的漲價如約而至。
與合成食品不同的是,電力並沒有列進聯邦政府的救濟計劃中,沒有人可以白白用電,所以居住在“遺忘地帶”的人們反而活得不如半個世紀前,普遍都退回到了無電可用的年代。條件稍微好些的家庭用小型燃油發電機發電,像野牛比爾這樣的地頭蛇則乾脆擄掠大量奴隸來人工推動機輪發電,滿足自己花天酒地的生活。
話說回來,當“地獄嚎叫”的成員進入廠區,沒有誰在意那些堆在廠房落滿灰塵的大機器,將會給他們的生活甚至人生帶來什麼變化,他們只關心兩個問題:睡在哪兒和吃什麼。吉恩很快給了他們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告訴他們廠區宿舍樓的位置。“空房間很多,自己隨便挑。安頓好之後,重新回到這裡集合。”吉恩簡單的吩咐了一句,便靜靜的看著所有人各自散去,等一會就到了分配食物的時間,所以他並不擔心這些人不會回來。
當人們確定了住所,再次返回準備分配食物時,發現那十幾名被吉恩賦權配槍的人,正全副武裝的站在吉恩身後,吉恩隨後給出的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在人群中引發了一陣騷動。
“從今天起,此時此刻,食物將不再無償分配。”吉恩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向旁人看去,以證實自己聽到得和他人一樣。吉恩頓了頓,繼續說道:“所有人必須透過工作換取食物,我這裡有工作可以提供給你們。願意工作的站到這裡。”隨後吉恩指了指身旁的一片空地。
人群中一片議論紛紛,卻始終無人向前挪動一步。站在吉恩左右兩側的卡蘿和蒂娜面色緊張,手心中已攥出了汗。雖然兩人之前已隱約感覺將有大事發生,卻沒想到吉恩出手如此決絕且不留餘地,兩人都擔心他用力過猛無法收場。
吉恩卻面色平靜,見無人行動,只淡淡說道:“看來你們今天都不餓,那可以解散了。”當吉恩准備離開時,只聽人群中一陣窸窣之聲,卻見一名身形佝僂的老人緩緩從人群中走出,站到了那塊空地中。那老人正是當日在地下室幫助吉恩三人的奴隸。老人緩緩開口問道:“掘墓者吉恩,有適合我的工作嗎?”
吉恩會心一笑,點了點頭。之後包括啞孩子安迪在內,與老人熟識的原來在地下室充當奴隸的那些人紛紛走出人群,站到了空地中。
“很好,原本應該是先工作後領食物的,但今天可以特殊一點。”吉恩轉頭對卡蘿說道:“卡蘿,拿一些食物過來,這些人每人一份。”卡蘿迅速辦理。過了一會兒,食物分到了每一個願意工作的人手中,“就在這裡吃,吃完了和我去幹活兒。”吉恩接著吩咐道。
現場一片安靜,就在大部分人看著一小部分人撕掉包裝袋準備進食時,突然一名成員衝了進去,順手搶走了安迪的食物,然後又快速的跑回那一大群人中。那人拿到食物後並沒有食用,而是直勾勾的盯著吉恩,顯然要給他一個下馬威。被搶去食物的安迪,嚇得怔在原地,怯生生的望向吉恩。
“蒂娜,把槍給我。”吉恩冷冷地看著那名成員,一隻手攤在蒂娜身前。蒂娜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快速的把槍遞到了吉恩手上。吉恩舉起槍,指著那名成員面無波瀾地說道:“把食物還給他。”
那人見狀,向人群中擠了擠,大喊道:“我們不是奴隸!這些食物本來也是聯邦政府無償發給每個人的,我們無需工作也有權得到它們!”那群人聽到這話似也受到鼓舞,紛紛大聲附和道:“對!對!”
吉恩不屑的輕哼一聲,譏諷道:“你當然不是奴隸,在我看來你就是一個廢物!”隨後向那群人訓斥道:“這些食物不是無償的,你們要支付的,是自己做人的尊嚴、能力和未來!你們現在的樣子,就和一頭被圈養的豬沒兩樣,唯一的價值就是繁殖!為什麼榮耀雅利安要抓你們的孩子?那是聯邦政府要獲得這些食物的回報!未來你們的孩子,就像工具一樣,成為有錢人長生不老的容器!”
“我們有槍!我們可以保護自己的孩子!”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迅速得到了一大片的附和,“對!對!”
吉恩再次高聲反駁道:“你們的武器在聯邦政府眼裡就是玩具,連被他們豢養的榮耀雅利安都打不過,他們根本不怕你們!唯一能讓他們恐懼的,不是你們有多少槍,有多少人,有多大的地盤,而是重新成為勞動者,重新擁有創造世界的能力!”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只有那名搶奪食物的成員還在左顧右盼尋找自己的支持者。吉恩拿著槍隻身走入那群人中,槍口指著他,最後通牒般的說道:“你想獲得這份食物,就要工作;不想工作就把食物還給那個孩子,然後滾出地獄嚎叫,這裡不養廢物!我話已至此,你有三秒鐘的考慮時間。”
“一……”吉恩開始數數,那人喘著粗氣,抓著食物的手微微顫抖,卻依然死硬撐著。
“二……”那人兀自高喊:“你不能打死我!你不配做我們的老大!你們所有人就這麼屈服他嗎!”
“三。”吉恩輕嘆一聲,隨即扣動扳機。“砰!”那人應聲倒地,在場的所有人卻是大氣不敢喘一聲。
吉恩將槍拋還給了蒂娜,背對那群人大聲宣佈:“從今天起我要立一條規矩:不勞動者不得食!”當他轉過身來,看向那群人時,他們紛紛跑向那片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