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又輕聲“嗯”了一聲,但卻仍然沒有放開蘇夏的意思,只是直直看著她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扯了扯嘴角。
蘇夏在這樣認真執著的目光之下,反而無法坦然同他對視,緩緩轉過了頭,微微偏頭,沉吟道:“所以三年前和陛下初次見面,是在蒼茫山中,就註定了我們之間,必須相互扶持,相互依靠,才能從那裡走出來。也就註定我們之間,留給對方的印象,其實並不算是最真實的自己。”
秦越沉默片刻,突然揚了揚唇角,可惜蘇夏卻並未能看見,她只是又繼續說了下去:“所以蒼茫山中的蘇夏,根本就不是真實的蘇夏,也不是現在的蘇夏了。”
秦越的右手,原本環在蘇夏的腰上,此時卻抬了起來,輕輕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將她的臉微微轉向自己,靜靜說道:“你在害怕。”
蘇夏忍不住“噗嗤”一笑,這句話,蘇瑾言對她說過,現在秦越又對她說起。可是她卻想不明白,自己現在有什麼可害怕的?
她以為她自己,已經失去得足夠多,多到讓她再有不知道害怕是什麼東西了。
可是秦越卻認真看著她的雙眼,冷冷地,再次重複了一次:“你在害怕。”
他終於放開了蘇夏站了起來,在蘇夏面前來回緩緩地踱了幾步,半晌負手傲然而立,鋒銳的目光直直射向蘇夏:“失去了鳳凰白虎的蘇夏,失去了一身武技的蘇夏,甚至連醫術都無法完全保全的蘇夏,不再懼怕失去,反而開始害怕得到……”
他扯了扯嘴角,不顧蘇夏在聽見他的話之後瞬間變得蒼白的臉,有些嘲諷般繼續說道:“只因她已經開始知道,在這個世間最可怕的事情並不是失去,而是得到之後再失去。”
蘇夏的臉色,瞬間變了,就連雙手,都變得有些顫抖起來。
秦越緩緩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冷冷地,繼續對她說道:“因為那種痛苦,足以讓人萬念俱灰。”
蘇夏的手已經變得冰冷,目光同樣變得冷冰冰的。
她不該忘記,滄瀾的帝王,那個傳說中曾經的鐵血太子是個怎樣的人。
他擁有鷹一般的目光,擁有敏銳的心思,擁有足以洞察一切的能力,否則他又怎能,讓蕭莫然,讓蘇瑾言,讓“戰鬼”這樣的人物臣服在他的腳下,又怎能成為滄瀾建國以來,最年輕,同樣也是最受擁戴的君主。
更何況,她還親身經歷過,知道秦越其人,究竟有多麼強大和可怕。
在蒼茫山中的七天七夜,秦越展現給她看到的,不僅是紳士的迷人的風度,更多的,卻是他出眾的能力,讓蘇夏深深為之折服。
所以她才會許下那個諾言,只要秦越需要她,那麼即使遠隔江山萬里,她也一樣會前來相助。
也才會在秦越主動議和班師之時,騎著鳳凰,千里遠送。
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可是蘇夏卻知道,如果這個世界上要尋找最瞭解她的人,秦越絕對是其中之一。正因為在蒼茫山中,他們失去了一切在外面時引以為傲的能力,才會表現得更真實,才會更難隱藏起自己的弱點。
秦越伸出雙手將蘇夏變得冷冰冰的手包入手中,輕嘆道:“莫要這樣看著朕。”他俯身在蘇夏額上一吻,低低說道:“你可還記得朕班師回朝之時,你曾經騎著鳳凰,千里遠送?”
蘇夏緩緩點了點頭。
她自然忘不了那一幕,也忘不了秦越騎在雄獅之上,驕傲卻顯得有些孤單的背影。
秦越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嘆息道:“朕那時不敢回頭看你一眼,因為朕擔心只要回頭多看你一眼,就會完全忘記自己放你回去和你的情人團聚的諾言,將你強行帶回滄瀾。”
“可是……”蘇夏忍不住開口,吶吶說道:“那時我還並未和洛楓在一起。”
“是還沒有在一起。”秦越似乎頗有些惆悵,想了一會兒才又說道:“可是我們在天瀾的探子,卻已經帶回訊息,說那個在邊關逐漸聲名鵲起的神醫蘇夏,是蘇家的嫡女,是天瀾戰神蘇弈寵愛非常的親妹妹。還有,這個年芳十七的女孩,是為了她心愛之人,才會單騎遠赴邊關,從深閨之中,毅然決然追隨她愛的人,上了戰場。”
秦越說的這些,似乎都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就連蘇夏回想起來,也恍惚有些記不清,當年的自己,究竟是怎樣執著地義無反顧地便跟著洛楓上了戰場。
後來知道洛楓所愛之人並不是她之後,她甚至想過,若不是那一年,自己如此大膽地追隨洛楓去了邊關,若不是當時,自己的哥哥就在旁邊眼睜睜看著,自家妹子為了洛楓千里單騎而來。或許洛楓,根本就不會去演這樣幾乎騙過了天下所有人和自己的戲吧。
所以現在再聽秦越說起這些往事,蘇夏卻覺得又是難堪,又是難受。
就是從那一年開始,她就開始一步一步走入,那個用謊言編織而成的愛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