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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鳳長太郎和岡田早苗兩個人一前一後卡著點到了,比起有司機接送的鳳來說,從電車站跑過來的岡田可就要狼狽多了。雖說打著傘,但這大風大雨的力量並不容小覷,她站在電梯口甩了甩頭發,然後痛斥一聲:“所以我說我討厭下雨,混蛋!”注意到裡面三個人的目光,岡田稍稍平複了一下心情,開口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岡田早苗。”

這是和片倉幾乎完全不同的人,忍足一直很好奇她們兩個人能夠關系這麼好的理由,上次在影片裡見到的沒有真人這麼有威懾力,他想起片倉說過岡田是立海大柔道部的主將,又看了一眼這人眼中的某種執拗與淩厲感,腦海裡就閃過一個人。

——這個女生周身的氛圍很像真田弦一郎。

後來閑聊的時候他也順口跟片倉提了一下這個感覺,片倉笑了笑並點頭回道:“我確實有聽她提過千萬不要輸給真田這種話,我還當那是因為她師父是手冢國一呢。畢竟你也知道的,神奈川的真田和東京的手冢可是從昭和時期鬥到平成退休以後啊。”

也是因為這個,忍足明白了她們之所以是好朋友的理由,這種不想被常規束縛住的心情不就是她們最大的共通點嗎。

雨聲和節拍器的聲音合在一起,琴聲也像是流進了雨裡,合奏了好幾輪,也許是幾個人的底子都很不錯的原因,排下來並沒有太大的問題,甚至聽不出是第一次合作。演奏豎琴的片倉總是隻給人一個側臉,較普通女生要更纖長的手指其實很有力,她彈奏出的每一個音符都不如看起來那般溫柔。

其實不止是榊太郎提過,似乎很久以前起,她的演奏就一直被說自我意識過剩,加上塚原京香並不指望自己這位學生在音樂方面有什麼建樹,所以長久以來都是由她心意來的。無論是什麼樂曲,聽者都能很容易聽出片倉的情緒,當然可以說是她很投入的原因。但實際上只有她自己清楚,所有的音符對她而言都是宣洩情感的工具。而樂器又是她練就一雙穩定的外科醫生的手的道具。

反正順了靜雄大人的意思學了古典樂器,誰也不虧。

冰帝暑假前的結業儀式在月末舉行,中等部與高等部全員都會集合在大禮堂內。由於前一晚不小心因為看書熬了夜,站在隊伍中間的片倉南隔一會兒就低頭打著呵欠,擦掉因為睏意眼角流出的淚水,抬頭瞥了一眼臺上,中等部學生代表跡部的講話可算是結束了。隨即走上臺預備著發言的是高等部的代表,這個身材高挑的圓圓臉學姐似乎挺眼熟,模糊中看到了那頭醒目的粉色短發,原來是她。

——真羨慕,學姐看起來總是很自由的樣子。

“各位老師,各位同學,早上好,我是高等部代表高二a組的西山朱裡……”透過話筒傳出來的聲音稍有些沙啞,但是有著令人信服的感覺。

不愧是跡部來回國之前唯一一個稱得上是冰帝學園主導者的人物,忍足跟跡部逐漸成為好兄弟的那時候曾經拐彎抹角地來問過片倉關於她的事。因為西山朱裡怎麼說也是直升派裡的風雲人物。而片倉以為他是要泡學姐,滿是不情願地把自己知道的時候說了一些,很久以後她才意識到,要泡學姐的根本不是忍足侑士。反而是她那位審美精絕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能入其法眼的幼馴染。

不過,這些後話就先不談了。

今天是放假前校圖書館開放的最後一日,本來圖書管理員就沒幾個人,片倉還在抽簽排班的時候完敗,只好是眼巴巴看著其他同學都早早回家或者出門玩,自己一個人窩在堆了一大堆沒收拾的書本的圖借閱處努力地搬著磚。

“忙著呢?”

上揚的尾音中略帶一絲嘲笑之意,這時候有閑情逸緻來這裡看她笑話的人。除了忍足侑士,她也想不出其他人。

“你一網球部副部這麼清閑?”片倉放下手裡捧著的幾本書,轉身抬頭看向說話的人。

“我究竟做了什麼才讓你們有了我是網球部副部長的錯覺,阿南提點一下,我立刻就可以改。”忍足無奈地聳聳肩,然後隨意拿起書堆裡一本書,假意地翻了兩頁。

“怪只怪你跟跡部關系太好,”片倉一邊把書一摞摞放到推車上,一邊又說著,“那家夥朋友也不多,受得住那脾氣的人你算是獨一份。”

“那時候勸我諒解他的人好像是你吧。”忍足笑了笑,“而且,你不算人嗎?”

“我客套你還當真了,”片倉瞥了忍足一眼,“以及,我才沒功夫伺候少爺呢。”說著她向他伸出手,手心朝上並攏四指,重複了兩邊手指收緊的動作。

忍足裝作沒看到似的繼續翻著書。

“想什麼呢,放假了要停止借書了。”片倉從他手裡硬把書抽出來。

“我在想野牛和天使,在想顏料持久的秘密,預言家的十四行詩,藝術的避難所。這便是你與我能共享的永恆,我的洛麗塔。”忍足微笑著將手肘撐在臺面上,然後隔著平光鏡片注視著片倉略含慍色的一雙蜜糖般的眸子。

“納博科夫打動不了我,”她把手裡剛拿回來的那本《oita》舉過頭頂晃了晃,“你有本事就背兩段村上龍,千萬別用村上春樹忽悠我。”

片倉其實只是隨口一說,她自然知道忍足並不喜歡村上龍,明明才十幾歲的他卻用著大叔的口吻教育自己說,“小小年紀的嫌生活不夠壓抑非要讀村上龍,無限近似於透明的藍,他怎麼不寫個無限近似於渾濁的黑呢?”

她記得當時自己噗嗤笑了出來,然後回道:“我知道你在吐槽,但是村上龍確實是寫了個和「透明」完全不沾邊的「混沌」世界。”

正回憶著的時候,忍足仿若無事般玩著為了查詢書目才開著的電腦的滑鼠滾軸,同時開口唸出:“我覺得自己成了一個被巨大生物吞噬,正在它的腸胃中走來走去……”[1]

“找不到出口的童話故事裡的主人公。”對這句話再熟悉不過的片倉已經無意識地跟著一起說完了,她稍稍有些吃驚地停下了預備推車的動作回過身來看他。

“這年頭不流行在sns的簽名檔寫作家的選段了,過時南公主。”忍足的鏡片在日光燈管下閃了一下。

“忍足侑士,”片倉深吸一口氣,“好走不送。”

十分擅長讓她炸毛的忍足自然也十分懂得如何順毛,動作麻利的從她手上接過了手推車,慢慢在她邊上走著,然後聽著指令把書一本一本遞給她,兩個人就這樣穿梭在書架之間。

他相信時間有長有短,因為此刻他認為一切就是停止的,心裡只期待這一刻能變得漫長並且再漫長一些,長到全世界都忘記了他們,他們也忘記了全世界。

——

1.出自村上龍《無限近似於透明的藍》